丁謐退出了昭陽殿,曹芳的眼前終於清靜了片刻。


    他靠在憑幾,伸開酸痛的雙腿,有點想躺平。


    這皇帝真不是人做的。一個廷尉卿的人選,扯出這麽多的事,各方角色輪番上場表演,搞得人眼花繚亂,弄不清真假,一不小心就踩坑了 。


    費腦子,太費腦子了。


    怪不得先帝短命,都是被這些人煩死的啊。


    算了,朕還是迴後宮去躺著吧。


    後宮比較清靜,沒人敢這麽騷擾朕,更沒人敢明目張膽地給朕挖坑。


    曹芳在心裏吐槽了兩句,卻沒有真的起身迴後宮。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那些人煩他的目的,就是希望他不理政事,好讓他們聯起手來,為所欲為。現在就躲了,豈不讓他們得逞。


    是男人,就要戰鬥。


    曹芳給自己打了一迴雞血,灌了一碗雞湯,聽到外麵有腳步聲,知道又有大臣來請示匯報了,連忙坐端正,又將衣服整理好,擺出一副莊重肅穆的樣子。


    進來的是少府鄭袤,匯報是馬鈞剛提交一份報告,要改進連弩,向少府要錢。


    然而,少府沒錢。


    曹芳隨口順了一句。“少府怎麽會沒錢?”


    鄭袤說道:“錢都被先帝用於造宮室、養嬪妃、美人了。”


    曹芳哭笑不得,隻得壓著鬱悶的心情,友情提醒。“鄭卿,先帝已經辭世十年了。”


    鄭袤眼睛一瞪,大聲說道:“先帝辭世十年,可是先帝的妃嬪還在,至少還能再活三五十年。”說著,從袖子裏取出幾張紙,從中抽出一份名單遞到曹芳麵前。


    曹芳接過一看,也嚇了一跳。


    這名單上至少有一百人,而且年齡都不大,很多都是二三十多歲,後麵標著她們的等級和品位。共有十二等,皇後、貴嬪、夫人三級後麵沒有品位,第四級淑妃位視相國,爵比諸侯王,第五級淑媛位比禦史大夫,爵比縣公。等級最低的良人也是比千石。


    怪不得這宮裏的開支大,一個普通的良人,也許連皇帝的麵都見不到,更別說上皇帝的龍床,居然和一個千石的官員俸祿相當。


    敢情這後宮裏還養著一個光吃飯不幹活的小朝廷?


    曹芳表示懷疑。


    他沒關注過這些問題,甄瑜、張雲英等人仿佛也不是很奢侈,有這麽高的待遇嗎?


    他決定調查一番再說。


    “鄭卿以為該如何處理?”


    鄭袤兩手一攤。“如何處理,不是臣能決定的事。臣隻知道府庫空虛,沒錢給馬鈞。”


    曹芳也毛了。


    你這是故意搞亂嗎?隻提問題,不給解決方法,連個建議都沒有。


    有這麽做事的嗎?


    他將名單扔在鄭袤麵前,眼睛一瞪。“先帝的事,你去問先帝,問我幹啥?”


    鄭袤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曹芳會這麽迴答,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我沒問你啊,是你問我來著。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一句話也不說,摘下冠,又摘下腰間的印綬,一起放在曹芳麵前的案上,躬身施了一禮,轉身就走。


    等他出了門來,曹芳才意識到,鄭袤這是辭職,炒了他這個皇帝。


    尼媽!


    一怒之下,曹芳一躍而起,飛起一腳,將麵前的禦案踹翻,厲聲喝道:“來人,將鄭袤拿下,送廷尉審查!”


    門外當值的典震聽得清楚,二話不說,幾步趕到鄭袤麵前,伸手攔住。


    “鄭君留步。”


    鄭袤停住腳步,緩緩轉身,看著殿中發怒的曹芳,冷冷地說道:“敢問陛下,臣有何罪?”


    曹芳微滯,隨即大聲喝道:“藐視天子,禦前失禮。別廢話,趕緊去!”


    鄭袤嘴角抽了抽,氣得一甩袖子,大步向前。


    典震不敢怠慢,連忙安排了兩個虎賁,將鄭袤送去廷尉,傳達旨意。


    尹大目趕了過來,親手扶起被曹芳踢翻的禦案,又將撒了一地的筆墨紙硯收好,命人來擦淨濺得到處都是的墨跡和朱砂,重新磨製。


    曹芳餘怒未消,背著手,在殿中來迴踱步,如同困獸。


    尹大目撿起鄭袤的文書,將那份名單擺在最上麵,輕輕歎了一口氣。“陛下,宮裏的開銷的確很大,少府也是巧婦難為。”


    曹芳轉頭看著尹大目,火氣漸消,重新接過名單,用力抖了抖。


    “這鄭袤是何等樣人?”


    “少府的祖父是前朝名臣鄭眾,官至大司農。父親是前朝名臣鄭泰,官於揚州刺史。叔父是本朝名臣鄭渾,官至將作大匠。他本人以知人著稱,入仕多年,德聲遠播。曾任大將軍從事中郎,隻因不合大將軍意,被外放為廣平太守,所在有政績,這才調迴朝中任少府。”


    “他也是大將軍故吏?”


    “他出仕多年,曆任多職,做過臨淄侯文學,也做過司徒掾,舉薦過很多名臣能吏。與其說他是大將軍故吏,不如說是大將軍想借他的名望,與太傅相爭。論親近,他與太傅更投契。”


    曹芳的頭皮又麻了,又是一個不出名的大神,直接被自己送到廷尉去了。


    “他都舉薦過誰?”


    尹大目眼中露出一絲欣慰。


    天子雖然年輕,感覺卻很敏銳,一下子抓住了要害。


    鄭袤的影響力不僅在於他本人及家族,更在於他在司徒掾時舉薦過的人,那些人大多在朝,而且影響力很大。鄭袤入獄,他們不可能坐視不管。


    最多半天時間,就會有人來為鄭袤求情,他必須給天子提個醒。


    “很多,其中就有侍中許允、前安豐太守王基。”


    聽到王基的名字,曹芳心裏爆了一句髒話。


    怪不得鄭袤這麽囂張,人脈果然很廣啊,而且都是重量級的大佬。這還真是個麻煩事。正打算用王基,如果王基來求情,還真不能不給這個麵子。


    一個頭,兩個大。


    曹芳看了看手裏的名單,有點哭笑不得。


    “宮裏真有這麽多人嗎?”


    “隻多不少。”尹大目說道:“良人之下還有才人,還有女官,數倍於此。”


    曹芳很無語。


    先帝宮裏這麽多女子,怎麽就沒多生幾個呢。還是真如張緝所說,就是因為宮裏女子太多,陰氣太重?


    曹芳想了想。“大目,這麽多女人,留在宮裏也是浪費,對她們也不人道,不如都放出去吧。”


    尹大目想了想,覺得有理。“陛下說得有理,大戰經年,戶口損耗。這些女人與其留在宮裏空耗歲月,不如放出去配將士。武皇帝駕崩前,便有放宮人出宮的先例。陛下循例施行,必能得公卿讚許,天下歸心。”


    曹芳撇了撇嘴。


    說到底,尹大目忠心可嘉,經驗也有,但自信心嚴重不足,對公卿大臣有點無腦崇拜。


    我放宮人出宮,可不是為了公卿讚許,隻是因為窮。


    為了有錢開發武器,不得不拆東牆,補西牆。


    先帝留下的這爛攤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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