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鍾會所料,收到迴複後,李胤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叫來了牽弘,讓他上山為質,換迴司馬師。


    牽弘不理解。


    李胤解釋說,司馬師在天子手中,我們也不能發起進攻,你留在這裏和上山做人質也沒什麽區別。你沒能發揮作用,等太傅來了,如何向太傅交待?上山做人質,換迴司馬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再則,太傅父子起兵原本是為了對付曹爽兄弟,現在曹爽兄弟已經成了俘虜,天子卻成了障礙。太傅會怎麽做,我們也不清楚,不能排除太傅與天子妥協的可能。


    到了那一步,你作為人質,就算有罪,也不至於族誅。如果能保住性命,將來就有翻身的機會。


    牽弘雖然還是不太理解,卻選擇相信李胤。


    他脫了盔甲,解下腰間戰刀,自縛雙手,步行上山。


    曹芳也沒有食言,派人抬著奄奄一息的司馬師,在半山腰完成了交換。


    之前遠遠地看見,曹芳就覺得牽弘氣質不俗。現在牽弘來到他的麵前,雖然臉色陰冷,眼神兇狠,卻還是他不錯,至少有點將門子弟的樣子。


    不像曹爽兄弟,一把好牌打得稀爛,簡直是愧對先人。


    盡管如此,曹芳也沒給牽弘什麽麵子,直接讓人將他看押起來,甚至沒有正眼看牽弘。


    胸脯挺得老高,準備與曹芳硬剛幾句的牽弘很失望,感覺就像全力以赴的一拳打空,渾身上下,說不出的別扭,忍不住扭頭大喊道:


    “昏君,我雖為階下囚,卻不會……”


    曹芳一躍而起,搶圓了胳膊,一個響亮的大耳光抽在牽弘臉上。牽弘措手不及,被抽得一個趔趄,踉蹌幾步,摔倒在地。


    曹芳活動著手腕,沒好氣的說道:“知道自己是階下囚還這麽多廢話,真是討打。”隨即喝道:“把他的嘴堵上!”


    “唯。”許儀走了過來,一把摁住牽弘,將一塊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布塞進了牽弘嘴裏。


    牽弘用力掙紮,奈何他的力氣遠遠不如許儀,竟是半點也動彈不得。


    曹芳也覺得意外。


    牽弘身材高大結實,力量自然不小,怎麽在許儀手下像隻小雞似的?


    “你力氣很大麽?”曹芳問許儀。


    許儀漲紅了臉。“臣別無是處,也就有點力氣。”


    曹芳無語。


    俗話說得好,一力降十會。你有力氣,就已經贏在了起跑線上,更何況你的刀法也不差,至少是中上水平,為什麽這麽沒自信呢?


    曹芳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動。“你以前是不是經常被令尊虎侯批評?”


    許儀的臉更紅。“是……是的。”


    “除了令尊之外,你與別人交手,勝過你的多麽?”


    “那倒沒幾個,隻是……”


    “隻是你在令尊麵前一直沒有勝算,甚至每次出手都會被令尊批評,不是軟弱無力,就是速度太慢,或者根本就是破綻百出。”


    許儀愣住了,張大嘴巴,半天才道:“陛下仿若親見,正是如此。”


    曹芳笑了。“虎侯忠勇過人,武藝冠絕天下,可惜教子課徒卻不是高手。”


    許儀茫然。他本能地想為父親許褚辯解,可是麵對天子,他又不敢。


    鍾會見狀,解釋道:“天子的意思是說,令尊望子成虎,對你的要求太高了。你的武藝雖然不如令尊,卻也並非他說的那麽不堪。”


    許儀如夢初醒,眼圈忽然紅了。他低下頭,向曹芳深深一拜。


    “謝陛下解惑,臣……臣感激不盡。”


    曹芳也有些感慨,對許儀說道:“你也不要遺憾。為人父者,難免如此,並不是每個人都像鍾太傅一樣知道如何做個父親。”


    許儀連連點頭,含淚再拜,轉身去了。


    鍾會也有些感慨,輕聲說道:“陛下可謂知人,像臣先父一樣憐子的確不多。”


    曹芳笑而不語。


    這樣的事,他見多了。俗話說得好,天下事都有培訓、考試,唯獨父母沒有,都是看各人悟性,自學成才。他看過太多的父母望子成龍,卻不知道如何教育子女,隻知道拚命雞娃,以為付出了金錢和心血就一定能成功,最後卻往往事與願違。


    特別是為人父,不到一定的年齡,沒有一定的閱曆,很多人並不清楚應該如何做一個父親。


    許褚顯然也是其中之一。


    相比之下,鍾繇生鍾會的時候已經七十多歲,人生、閱曆都到了巔峰,自然知道疼子,在臨終前賣老臉,帶著才五歲的鍾會去見以識人著稱的蔣濟,為鍾會揚名鋪路。


    老夫愛幺子,是有原因的。


    ——


    午時剛過,鍾會的預言再一次成為現實。


    遠處煙塵滾滾,顯示有大批人馬正在接近,而且速度很快。


    司馬懿再一次重現了當年奔襲孟達的急行軍戰術,僅用半天時間就走完了本來要走兩天的路,趕到了高平陵。


    大石山上下原本因為司馬師被放迴而稍微鬆馳一些的氣氛隨即又緊張起來。


    許儀不敢有絲毫大意,喝令所有的將士做好迎戰的準備。


    曹彥臉色蒼白,坐立不安,一會兒看看曹芳,一會兒又看看山下,一會兒又踮起腳尖看向遠處,六神無主。


    曹芳也有些緊張,但他能控製得住,負手站在一塊淩空突出的巨石上,極目遠眺,觀察越來越近的隊伍。


    鍾會拱著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隻是眼角不時的抽動一下,暴露出他內心的緊張。


    走到這一步,他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跟著天子,一條路走到黑。


    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他也搞不清楚,也沒時間去想。


    他現在隻想一件事,如何幫助天子麵對太後以及朝中大臣的壓力,取得最終的勝利。


    天子步步緊逼,不給司馬懿從容部署的機會,當然取得了有利的效果。可是有利有弊,司馬懿來得太快,也帶來了一個嚴重的後果。


    天子寄予厚望的援兵一個也沒到,尤其是希望最大的桓範,很可能還沒趕到許昌。


    如果司馬懿以太後詔書為由,發起強攻,僅憑許儀和這三百將士,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曹芳感覺到了鍾會的緊張,突然問了一句。


    “士季,你覺得太傅會怎麽做?”


    鍾會認真的考慮了一下。“他應該會請太後到先帝陵前拜祭,然後請陛下前去相見。”


    “我應該去嗎?”


    “陛下有詔書在前,太傅應詔而至,又有太後詔書,陛下當然應該去,否則便是……”


    曹芳轉過頭,嘴角帶笑。“我要是去,就中他計了。”


    鍾會語塞,張著嘴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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