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抬起眼皮,瞥了李胤一眼。“你既是吏部郎,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與司馬師為伍?”


    李胤拱拱手。“大將軍曹爽兄弟擅權,穢亂宮闈,臣等為朝廷著想,隨中護軍起事,清君側,扶正氣,匡扶大魏。”


    曹芳笑了,將手裏的木頭扔進火堆,拍拍手上的塵土。


    “大將軍曹爽已經上書自免,朕也已經準了。如今他更是落在你的手中,你滿意了?”


    李胤轉頭看向司馬師。“但是中護軍卻成了陛下的俘虜,身負行刺之汙名……”


    曹芳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李胤。“行刺是事實,怎麽成了汙名?”


    李胤抬起頭,目光堅定。“中護軍奉詔而來,率敢戰之士千餘,破大將軍陣易如反掌。若有不利陛下之心,揮師破之可矣,何必孤身犯險,行刺陛下?陛下此言,恐難令人信服。”


    曹芳笑了。“智者千慮,難免一失。司馬師才不過中人,得意忘形之際,難免有輕狂之舉,又有什麽不可能的。你說得再有理,也掩蓋不了他行刺的事實。”


    “陛下……”


    曹芳抬手,打斷了李胤。“你是司馬師招募的死士,自然要為司馬師解釋,朕也不打算說服你。讓你來見駕,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曹芳轉頭看向司馬師,招了招手。


    司馬師瞬間明白,頓時驚恐萬狀,拚命掙紮。


    許儀親自上前,將司馬師拖了過來。


    李胤看得清楚,不由得眉頭緊皺。眼前這個人還是司馬師嗎,這簡直是一個膽小如鼠的懦夫啊。


    司馬師看到了李胤眼中的疑惑,頓時羞愧無比,放棄了掙紮,又強撐著抬起頭,慘然一笑。


    “宣伯,是我一時疏忽,功虧一簣,連累諸君。我死有餘辜,虧欠諸君的,來世再補。”


    李胤聽得語音不對,臉色一變。“中護軍……”


    “朕對他說過,如果你們發起進攻,就砍他一條手臂。破臂,再砍一條腿。殺到朕的跟前,就直接砍了他的首級。朕言出必踐,如今你們破武衛將軍陣,該砍一條手臂和一條腿,立即執行。”


    李胤大驚。“陛下,萬萬不可……”


    曹芳根本不理他,示意許儀。“行刑!”


    許儀也不多說,將司馬師帶得遠一些,以免血濺到曹芳身上。司馬師被他推得踉踉蹌蹌,臉色煞白,卻咬著牙,一言不發。


    李胤陣腳大亂,連聲嘶吼,曹芳卻不理他。


    兩名衛士上前,將李胤牢牢摁住,還將他的頭扭了過去,逼著他看司馬師被行刑。


    許儀手起刀落,一刀砍斷司馬師的右臂,又一刀將司馬師的右腿齊膝斬斷。


    不愧是許褚之子,這兩刀幹淨利索。


    鮮血飛濺,司馬師倒在血泊之中,抽搐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李胤癱在了地上,涕淚橫流。


    司馬師完了。就在他的麵前,司馬師成了廢人。


    沒有了一臂一腿,他和死人還有什麽區別?甚至還不如死了痛快。


    曹芳示意衛士鬆開李胤。


    衛士一鬆手,李胤就連滾帶爬了趕到司馬師身邊,抱著司馬師,用手去捂斷臂的傷口。觸手之處,是不斷湧出的熱血,迅速染紅了他的身體。


    李胤忙亂了一陣,突然醒悟過來,脫下自己的外衣,撕破兩半。一半用力縛住司馬師的斷臂,一半綁住斷腿。衣服很快就被鮮血浸透,看不出有什麽作用。


    曹芳看著李胤忙,臉色不變,心裏卻有些犯嘀咕。


    難道我是天生殺人狂?這麽血腥的場麵,居然一點也不緊張,甚至有些說不出的興奮。


    是我,還是真正的曹芳?


    一旁的鍾會看在眼裏,忍不過去,輕聲提醒道:“陛下,司馬師受創太重,若不及時救治,怕是……”


    曹芳點點頭。


    鍾會連忙轉身去叫太醫,為司馬師止血。


    太醫上前,李胤被推在一邊,這才漸漸冷靜下來。他轉過頭,怒視著曹芳,用力撕下一塊衣角,扔在曹芳麵前。


    “陛下草菅人命,荼毒大臣,將來必是暴君。胤雖不才,不願與暴君為伍,今日君臣之義絕矣。”


    曹芳咧嘴一笑,站起身來,緩緩走到李繡麵前。


    “從你接受司馬師招募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大魏的臣子了,何必等到今日?”


    “……”李胤無言以對,隻能報以冷笑。他轉身想走,卻被許儀橫刀攔住去路。他轉過頭,盯著曹芳。“陛下還要殺我麽?”


    “殺你不是意料之中的事麽?”曹芳反問道:“難不成你以為還有活路?”


    李胤深吸一口氣,挺起了胸膛,整個人似乎都膨脹了起來,怒罵道:“無道昏君,士可殺,不可辱,你若想聽我李胤求饒,怕是妄想。來吧,痛快點。我死之後,必不會遠去,看你還能殺多少人。”


    “不急。”曹芳笑得更加燦爛。“朕知道,你既然願意做死士,想必做好了死的準備。朕隻是不清楚,你是否做好了族誅的準備。”


    李胤愣了片刻,眼中露出一絲悲壯。“這個不勞你費心,我李氏為公孫度老賊所害,已經家破人亡,如今也隻剩我一人。身死就是族誅,並無不同。”


    曹芳微怔,怎麽又扯上公孫度了?這應該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吧。


    鍾會上前一步,附在曹芳耳邊說道:“陛下,李胤祖父是故河內太守李敏,為公孫度所迫,流亡出海。”


    曹芳恍然,有點印象了。


    隻不過此時此刻,他也沒心思去問這些往事。“既然如此,就不問你了。那牽弘等人是否也做好了族誅的準備?如果是,朕就不必多言了。”


    李胤一陣恍惚,原本堅毅的眼神有些動搖。


    他可以視死如歸,卻不能保證牽弘等人也和他一樣不懼生死。


    更重要的是,牽弘有勇無謀,沒有他出謀劃策,牽弘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看來他們還沒準備好。”曹芳嘿嘿一笑。“那就勞煩你走一趟,告訴他們。朕之前的承諾依然有效,如果他們到此為止,並保證被俘官員、將士的安全,朕依然可以赦免他們。如果他們不知好歹,繼續進攻,朕除了兌現砍下司馬師首級的諾言,還會誅他們三族。少一個,算我食言。”


    李胤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曹芳清秀的臉,心中泛起難以名狀的恐懼,也明白了司馬師為什麽會犯下大錯。


    所有人都看走了眼。


    這哪裏是一個怯懦的傀儡,這根本是一個嗜血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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