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秀之院的校門口抬起頭時,外天邊已是夕陽西斜,茜色的碎片鋪在柔軟的大紅地毯上,像灑落的麥芽糖片一般晶瑩透亮。


    午休過後的幾小時,便到了放學時間。


    雨時停下腳步,緩緩舒了口氣,心情頓時平和,迴頭瞅了一眼整個下午都在課堂上睡覺的藤原書記。


    “哈啊~該迴家咯。”


    略為傻氣地笑了幾聲,藤原千花搖搖晃晃地從雨時身後走了過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揉著眼睛,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台階。


    腳步一絆,還在打哈欠的她來不及站穩,身體赫然失去平衡倒向了雨時,柔軟的嬌小身子直直朝他的懷中撲去。


    如同撒嬌,少女倚在了少年身上,兩套黑色的製服好似融為一體。


    然而,除此之外,兩人其實沒有更多的身體接觸。


    雨時反應迅速地伸出手臂,撐住了這個有些冒失的藤原書記,她可以無意識地抱住雨時的手臂,但雨時也不能以意外為由占她便宜。


    “藤原書記,沒事吧?”


    “誒。。。啊啊!我、我、我我沒事啦!”


    靠在雨時胸前愣了半晌,藤原千花才觸電一般的退了幾步,白皙柔軟的臉蛋飛起兩抹紅暈,語氣略顯慌亂緊張,手掌在胸前左右揮了揮。


    “真。。真是的,剛睡醒就發生這種意外,我也太不小心了啊~”


    這樣說著,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雨時此刻的表情,讓人遺憾的是,藤原書記沒能從雨時臉上看出來什麽情緒變化,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


    雨時轉過身,若無其事地晃著書包,朝已經在門口等他的夏川真涼走去,這個狐狸精臉上的笑意已經快堅持不了了。


    付出的好意沒有讓他人知道的必要,但做出的選擇就一定得負責到底,隻有在規定好的框架內乖乖站好,才不會讓自己或他人受傷。


    抱著這樣想法的他,說不定也是個無趣的人呢。


    雨時搖了搖頭,不經意透露出一絲苦笑。


    而站在身後的某人,剛剛的羞赫已經煙消雲散,駐足望向雨時和另一個女生結伴同行。


    眸光黯淡了幾分,她又忽然想要振作起來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隻是這尋常用來激勵自己的方法此時似乎也失效了一般。


    學生會解散。。。那她們還能有多少機會像以前那樣呢?


    。。。。。。。。


    “哎呀呀,是我來的不巧了,早知她來,我就不來了~”


    夏川真涼眼角笑眯眯地,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氣說道,手指已經自然地挽在了雨時前臂上。


    您就是夏川·黛玉·真涼?


    “不過是學生會的工作罷了。”


    雨時不太想搭理這個開始作妖的夏川,接近傍晚的校門邊,並沒有多少行人。


    不知道是不是秋天跟夕陽更搭的緣故,暮色的光芒像是要吞沒整個世界般強烈。


    烏鴉在電線杆上嘶啞著嗓子,來往的行人腳步悠閑,似乎都在慢慢等待夜晚的降臨。


    見雨時沒有多大反應,也沒有接梗的想法,夏川有些不滿地撇撇嘴,她自己也知道,他們已經約法三章,不會過分幹涉彼此的生活。


    她換上平常那樣清冷的語氣抱怨道。


    “在等你的期間,我被戀愛教徒們搭了三次話,嘖。”


    挽起耳畔被風吹動的秀發,夏川真涼歎了口氣,“說吧,你要怎麽補償我?”


    “下次給你帶一份quil fait的蛋糕?”


    總不可能讓他肉償吧,快進到本子劇情是嘛。


    “哼,還算有些誠意。”


    夏川真涼撇過臉,不去看雨時隱含笑意的眼神,語氣平淡,這倒讓人意外,按往常的經驗,這家夥占了便宜後會更囂張一點才是。


    雨時看著她的背影,好似能直接看穿夏川真涼的想法。


    “真涼,你莫非在不爽些什麽嗎?”


    “嘛,這不是當然的嗎?”絲毫不驚訝他的觀察力如此敏銳,夏川真涼雙手一攤,歎氣搖頭。


    “看到你跟某個學姐還是另外幾個同學嘻嘻哈哈地就讓人不爽,感情很好是嗎?是不是打算借教功課、玩遊戲什麽的把她們收入你的後宮?這種戀愛味十足的現充場景實在讓人反胃,不出手幹擾幾下就不是我的作風了呢。”


    站在反戀愛黨的角度才這麽做的!她驕傲地揚起頭,為不久前的那番行為立下了定論。


    “哈,就這樣嗎。。。。”


    其他或許時間不好說,但現在,雨時卻聽得出來——這其中有五成都是假話,用來掩蓋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不過也沒關係,我想。。。至少在這段時間裏,大概是不會上演什麽青春戀愛喜劇了。”


    中野二乃她的一舉一動,就算是個對戀愛一竅不通的直男也能看出來,在知道自己已有婚約之後,或許會漸漸放下這段感情吧。


    而早阪。。。他自己也沒有想好該如何麵對,兩人之間仿佛什麽也發生似的,保持沉默。


    一想到自己腦袋一熱就私闖四宮宅,像是遲到了十幾年的中二病突然發作一樣做出那些事,他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那些超自然現象也隻會自己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後拋之腦後吧。


    “喂,為什麽忽然就走神了啊?”


    夏川真涼舉起一根手指,在雨時眼前晃了晃,似乎打算長篇大論,卻也不知道顧慮著什麽,最後還是輕歎一聲,嗓音沉下、表情迴歸平靜。


    “算了。。。我就想問一句。”


    “什麽?”


    “你有喜歡的人嗎?”


    “。。。。”


    在夕色染紅的坡道上,夏川真涼放慢腳步,偏頭望向走到身側的他。


    像是單純的好奇,又像是懷著複雜到連自己都無解的情感,她仔細窺視著雪之下雨時的臉龐,想從中找出表情變化的端倪。


    但沒過多久,在他坦然望來、眼神清澈的注視下,又不由自主地挪開了視線,手指輕撫著耳側的頭發,若無其事地望向前方。


    “。。。有,”


    聽到這個詞的瞬間,夏川真涼的瞳孔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但下一句話卻讓她血壓飆升。


    “還是沒有呢?我自己也不弄不明白,因為存在好感或是對於異性的欲望就能判定喜歡嗎?如果硬要說的話。。。確實是有這樣一個人。”


    “所以,那個人是?”


    聲音很靜、很輕,像是要彰顯自己隻是隨口一問的態度,她的側臉映滿了夕色的光輝。


    “這就屬於個人隱私了吧?偽裝情侶的話。。。有必要了解到這個地步?”


    半晌的沉默後,夏川真涼停下腳步,半轉過身。


    “不要用問句來迴答問句!學校有教你用疑問句來迴答疑問句嗎?!”


    “哈?!難道不是因為你刨根問底嗎?換成石上,早就用肘擊迴答了,還有,今天惹麻煩的事還沒找你算呢!”


    雨時也不慣著她,硬氣地反懟迴去,互不退步兩人帶著的眼神碰撞在一起,但卻沒有因為吵架而惱火的感覺。


    “嘛。。有時候這樣吵一吵也挺不錯的,感覺心情都舒服不少。”


    雖然用這樣的話語遮掩,夏川的語氣也沒有平常那種激動與歡快,反而被什麽困擾住了一樣,流露出了淡淡的無奈。


    銀發在風中飛舞,她笑得有些寂寞。


    “說的也是,每個人都有不想被觸及的事情呢。所以人們才無法互相相信,無論情侶、無論夫妻。”


    “唉,我多少也得克製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了。。。那就當我沒問過吧,反正確實不關我的事~”


    假女友這麽說著,渾身輕鬆地聳了聳肩,再次邁開步伐,也許是占有欲的緣故?她心頭莫名產生一股煩悶焦躁的感覺。


    雨時無言相望,隨後才像是積攢的疲憊湧上來似的,伸出手搭在了夏川的肩膀上。


    “你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


    感受到對方掌心裏的些許溫熱,夏川真涼迴過神來,低頭看了眼被握住的手掌,挑起眉,似笑非笑地望向他說道:“假裝情侶的話,沒必要把個人隱私說出來?


    “我倒也沒說自己不想說啊。”


    被原話奉迴地諷刺了一句,雨時卻毫不在意,神色輕鬆。


    “隻是不忍心看到某個敏感的傻瓜露出那副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小動物表情而已。”


    哈!怎麽可能?”


    不屑地發出嗤笑,夏川真涼用極為強硬的態度否認道。


    “不要說的我像是蠢貨戀愛腦一樣,在我身上,可絕不會出現戀愛喜劇那種爛俗情節!”


    她斜過目光,斂起了激動的態度,忽然莞爾一笑:“雨時,你才要小心別假戲真做,真的喜歡上我了喔?”


    “這點你大可放心。”


    雨時從她身上收迴視線,望向樓宇間澄波浮沉的天際,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但凡是個了解這家夥本性的正常人都不會產生那方麵的欲望。


    但是。。。真涼也和普通人一樣,害怕付出,害怕受傷,畏畏縮縮,猶猶豫豫,總想著要別人先付出讓自己看到對方的真心才付出自己的感情。


    不料別人或許也是這麽想的。


    才會局限於自己的小世界裏。


    “真涼,如果,我是說如果,未來的某一天,你遇到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或是其他什麽事,也會不顧一切地逃離嗎?”


    “。。。。”


    兩人安靜地走在街道上,穿過了商店街,來到了格外安靜的住宅區。


    等從歡笑聲遠去的公園處經過,一道歎息才從那片櫻桃色的唇縫中溜了出來。


    “。。。我不知道,別問我了。”


    “像我這種隻能靠謊言活下去的家夥,才沒有餘裕思考那麽奢侈的事情呢。”


    雨時點了點頭,對她的迴答並不感到意外。


    “好吧,那就當我沒有說過這句話。”


    “嘖,還真是搞不懂你這家夥在想什麽呢。。算了,這樣才有趣吧。”


    煩躁似地攏了攏長發,重重歎氣過後,夏川真涼再次露出了釋然的笑容,牽著的手不自覺地用了點力。


    “老實說吧,你和那些前輩同學們快聊天的場景讓我很不快,和美少女同學曖昧的氣氛也讓我這個未婚妻感覺不爽啊。”


    “吃醋了?”


    “不錯,吃醋了啊。”


    雨時詫異地望向她,卻從那眯成月牙的眸中看出了幾分調皮的笑意。


    這個真涼,有這麽老實?


    “那麽,你要怎麽補償我呢?事先說好,區區的蛋糕可滿足不了我喔?”


    以退為進,真是玩的一手好計策啊。


    從校區到高級住宅,不搭電車也能在十分鍾之內到達。


    站在雨時居住的高級公寓樓下,夏川真涼仰頭凝視著他,唇瓣勾起了柔媚挑逗的弧度。


    那張雪白而精致的俏臉上,像是被夕陽曬傷一般映滿了紅潤。


    “要是未婚妻吃醋了,你會為她做到什麽地步呢?我對此很感興趣喔,雨時。”


    不知是真,也不知是假。


    銀發藍眼的少女站在晚風中,鬆開了他的手,笑得比整片夕色還要燦爛。


    “。。。。”


    糾結,不解,心煩意亂。


    各種讓人頭腦混亂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雨時沉默著握緊雙手,卻又不知所措地鬆開。


    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恰逢其會,猝不及防,故事的結局也總是會這樣,花開兩朵,天各一方。


    隻是出於家庭的原因走到一起,也因此彰顯了這份感情必定無疾而終,任何逾矩的行為都是錯誤的。


    但是,他又該如今麵對內心的悸動,哪怕明知那是飛蛾撲火,湖中撈月。


    心如止水,on。


    雨時沉下心來,抬頭看去。


    卻發現夏川真涼偶爾會逃開他的視線,不時咽著口水,小臉上的紅暈未曾退卻,垂在身側的手也不安似地搓弄著裙角。


    很明顯,這是緊張的表現。


    真是個矛盾的人呐,明明嫉戀如仇,如今卻又是這般害羞的小姑涼模樣。


    雨時無奈一笑,伸出手來輕輕抱住了對方纖柔的身體,他明顯感覺到真涼渾身驟然一顫,但對方又緩緩放鬆下來,細細感受這份特殊的體驗。


    隻是簡單的擁抱,應算不上逾矩吧。


    連他自己都在為這舉動找理由開脫,又怎麽能歸罪於他人身上呢。


    耀眼的夕色光輝占滿了世界,遠處卻已經看不到夕陽的影子。


    薄墨般的夜色渲染著天空,一輪皎潔的圓月高掛上方,尚未散發出如夢似華的月光。


    兩人維持著這樣的動作已經有一陣子了,雨時倒是想要鬆開,但真涼卻似乎不這麽想。


    本應稍微用力推開才是,但。。。他心底卻沒有抗拒這樣的擁抱。


    該說自己臉皮變厚了嗎?


    直到。。。遠處忽然傳來似是熟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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