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局對弈共124手，由雪之下七段成詰獲勝。”
輸棋的那人已經麵色鐵青，他的龍王戰已經走到盡頭了，而且輸得如此迅速。
雨時向麵前的這位棋手低頭致敬，淡淡地說道：“多謝指教。”隨後便徑直離開和室，勝利者隻需要享屬於勝利的快感就好。
不用多說什麽。勝利者的安慰比旁觀者的挖苦更難受。
龍王本就是踏著眾人的願望登上的寶座，如果連無情擊敗對手的覺悟都沒有，也基本與龍王無緣，與棋手無緣。
聽起來可能有些不近人情，但這就是將棋界乃至全世界的規則。
簡而言之，敗者食塵啦你！
他收拾好思緒來到了棋手休息室，在這裏他看到了那個今天早晨向他發起挑戰的男生。
此刻他正戴著眼鏡，翻看著訂在一起的棋譜，不過顯然沒有太專注。在雨時推開門的時候九頭龍八一也抬頭望了過來。
““嘖。””
兩人默契地咂舌。
雨時也沒理會，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小憩一會。
看來第二輪的比賽也難不住這個家夥啊，雖然是第二輪競賽，各個都不是等閑之輩，但雨時還是覺得比起和神鍋步夢下將棋要輕鬆得多，不管是在精神還是身體層次。
“雖然大概確定，但還是問一句，你也入選半決賽了吧？”一旁的九頭龍八一收起與師傅研究的棋譜，偏過頭問道。
雨時眼睛微睜，瞥了一眼莫名興奮的九頭龍八一，迴答道：“是啊。”
今天之內就要決定半決賽的人選了，而雨時和九頭龍八一顯然是第二輪中獲勝最快的兩人。
一般而言一局將棋甚至可以下一整天。
在問完這一句後，和室再次安靜下來，雖然年齡相仿，但是卻不知道該聊什麽，如果聊將棋又有打探情報的嫌疑。
隻能說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尷尬且矛盾，好在兩人都是經曆過更加難熬的將棋對弈的，雨時表示九頭龍至少沒有神鍋步夢吵。
在短暫的休息結束後，雨時也正坐起來，可能這麽說有點不太禮貌，他在研究著怎麽擊敗身邊這位的辦法。
桐山送給他的棋譜可能還隻是這家夥的冰山一角，至少在雨時看來，九頭龍在與桐山零對局時，居飛車下得猶有餘裕。
桐山的實力他是了解的，就算是他也要在全神貫注的情況下才能贏。
“嗯？對局狀態更新了？”雨時在沉思中被手機的消息提醒驚醒。
仔細一看時間，原來已經過去2個小時了嗎？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這些事情的時候，多局狀態更新的話，即說明半決賽的安排也將列出來了。
雨時心跳微微加速，點開了個人對局信息欄。
雪之下七段——鬆岡九段
他忍不住看向同樣在閱讀對局信息的九頭龍，不曾想他也看了過來。
“那麽，就在龍王的決戰舞台再見麵吧，可別讓我失望了哦，雪之下七段。”九頭龍無奈但是自信地笑道，看得出來他對這次龍王戰有多麽重視。
“那是當然。”雨時也站起身來，和九頭龍一起邁出前往決戰的最後一步。
夜色暮暮，偶有寒風，雨時拖著疲憊的身子迴到了雪之下家。此時屋內已經有不少燈光，看來母親大人也早早迴來了啊。
“少爺，今晚也請早些休息吧。”柳川爺搖下車窗有些擔心地建議道，連續幾天的高強度用腦，對身體的負荷也絕非不小。
“知道了，柳川爺。”雨時還站在調整狀態，可不能在母親她們麵前失態。他可是一名雪之下啊。
“我迴來了。”他內心還有掩藏不住的激動連同不安混雜在一起。
“歡迎迴來，雨時。”雪乃已經在玄關處等待著他了，臉上帶著些許自豪與心疼。
雨時有些驚訝，但最後還是化為一抹掛在嘴角的苦笑，果然還是瞞不住嗎？
雪乃走到他麵前，接過雨時的手提包，輕聲說道：“不愧是我弟弟呢，打入龍王戰，還想瞞過姐姐。”
她慢慢整理著雨時的衣擺，如此貼心的舉動讓雨時為之膽寒。他明顯感覺到雪乃最後的語氣降到了零度，身體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是時候展現真正的土下座式道歉了！
才怪。
雨時訕笑著道歉：“抱歉，雪乃姐，我隻是想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再告訴你們。”
“哼哼。。。”雪乃偏過頭，黑色的長發柔順地掃到身後，“這次就先原諒你了。”
接著她的語氣又變得溫柔起來，“下次，一定要告訴我，雨時你不是說過我的身後有你們在支持嗎？”
“在雨時你需要支撐的時候，我又怎麽會束手旁觀呢？”
從接下那通電話的時候，雪乃就在網絡上留意了雨時最近的對局信息，也在一開始就知道了雨時參加了龍王戰。
說完，雪乃就直接轉身走開了，這些表麵感情的話，她平時是絕對不可能說出來的，眼下她的冰冷的臉頰已經染上了微微紅暈。
雖然平常的她看起來是一個冰山女生，但是對於感情卻是意外的敏感，所以雪乃前兩天沒有明說而是想等他自己說明，雨時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
讓家人擔心了啊。
雨時苦笑著敲了敲自己的額頭，走進了客廳。雪之下夫人正坐在這裏品著紅茶看著報紙。
在報紙的將棋欄目裏赫然寫著歸來的天才與永世名人弟子的最終決戰。雨時一看就知道是標題黨，明明總決賽還沒開始。
“雨時，明天就是你的決賽了吧？”雪之下夫人放下茶杯，表情嚴肅地對著端坐在沙發上的雨時說道。
“是，是的，母親。”他此刻還有些小小的慌亂，畢竟龍王決戰也不算小事了，可以說對於大部分棋手來說是一生難得的大事。
雪之下夫人輕輕歎了一口氣，從小時候開始雨時就很獨立自主懂事，有時候甚至獨立懂事過頭了。
話雖如此，但這也是她對雨時所期望的一麵。聽從母親的教導而且不會因此而失去主動性。
對此她也隻能將內心所想都歸成一句話：“恭喜你，雨時。”
雪之下夫人難得向雨時展露這樣的微笑，在那張看張看了十幾年的絕美優雅的臉龐上，表現出身為普通母親的自豪與擔心。
“媽媽。。。”雨時一時間被這樣包含母性光輝的笑容失去方寸，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永遠記住這一瞬間。
“嗯！”
在麵對這樣的笑容前，他已經沒法再說出其他話了，也許是源自雪之下家代代相傳的不坦率性格，對於這樣的感情流露完全沒有抵抗力。
“那，那麽我先去休息了！母親你也晚安！”雨時終究還是抵擋不住，敗退而走。
在雪之下夫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迅速迴到自己的房間。不妙，母親的笑容未免太犯規了吧？！
雨時把頭埋進枕頭裏，滿腦子都是雪之下夫人剛剛到微笑。
心如止水，on！
雨時這才得以安心入眠，今天花費的精力已經太多了。
就這樣，雪之下家和諧地來到了第二天早晨。在前往決賽前還得先與師父清瀧家會合。
柳川爺載著雪之下一家，以及還在睡夢中尚未清醒的真白一起前往清瀧家，陽乃還在外地社會調研，因此沒有參加觀戰，甚至於沒人通知她。
雪之下夫人以為雪乃告訴了陽乃，雪乃以為雨時和陽乃說過龍王戰的事，雨時以為既然母親和雪乃都知道了，那麽陽乃自然也知道。
完美閉環，隻有陽乃不知道的世界完成。
雨時走下轎車，抵達清瀧家的老宅。“雨時，早上好。”
畫著精致淡妝，笑容溫柔的清瀧桂香在門口歡迎，微卷的波浪長發披散在肩後，看起來越發溫柔可親。
“桂香姐，早上好。”雨時笑了一下，向屋中望去，“銀子呢？”
清瀧桂香抬手挽起耳畔發絲，微笑道：“剛剛起床了。”隨後看到了從轎車裏走出來的雪之下夫人和雪乃。
頓時有些驚訝和緊張，她把手放在腹前，神情自然且鄭重地說道：“早上好，伯母。”
“嗯，你也是，桂香。”雪之下夫人點了點頭，她和雨時師父家的人也接觸了不少。
走進客廳，老爺子轉頭望了過來，“雨時，你來了啊。”
清瀧鋼介今天難得沒有玩二次元美少女手遊，而是穿著西裝，在客廳中正襟危坐，仿佛即將出征的老將。
這次去和倉參加龍王戰的最終戰，雨時本打算一個人去，畢竟不是周末，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
這個提議自然是遭到了雪之下家和清瀧家的全票否決。
在洗漱間剛洗完臉的銀子輕輕打著哈欠走進客廳，銀藍色的頭發還沒有梳理，剛睡醒的她睡眼朦朧間看到了雨時，以及雪之下夫人。
“。。。。雨時？”
呆愣了幾秒後，銀子的臉瞬間紅到了耳際，飛速離開客廳。
雨時一時有些忍俊不禁，雪乃也在觀察剛剛那位擁有如同藝人一樣可愛外表的女孩，這就是雨時的師妹嗎？
雪乃默默把銀子記上了危險人員的小本本。
而真白依舊在打瞌睡，也許是昨晚畫漫畫熬夜了吧。
在所有人都準備好後，便向機場的方向前進了。
從千葉到和倉其實並不遠，畢竟整個霓虹就這麽大，不管什麽地方，坐飛機一天之內都能到。
在登機後，清瀧鋼介坐在雨時身邊的座位，表情嚴肅地滑動著手機。雨時見狀也沒有打擾師父，他自己也在心裏模擬著棋局。
“雨時，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清瀧鋼介停下手中的動作，突然想什麽似的說道。
“九頭龍四段啊，本來可能是你的師弟了。”他有些感慨，“隻是當時已經收下了你和銀子，沒有過多的精力，所以就由聯盟會長收下了。”
雨時有些驚訝，原來他和九頭龍之間還有這種前緣？命運總是如此奇妙，曾經可能的師兄弟現在競爭龍王。
“所以，你也不必在意對方的實力，相信自己。。。喔哦哦哦哦哦！”清瀧鋼介不知為何驚唿起來。
“怎麽了！？”
“我單抽出五星了！”
嘖，他就不該對自家師父抱有期待，九頭龍四段。。。真是幸運啊。
沒過多久，飛機就在和倉降落了。這是有著一千兩百多年曆史的溫泉勝地，主要收入方式就是旅遊，放眼望去，數不清的溫泉與旅館綿延而去，應有盡有。
雨時一行人也在步行幾百米路後抵達了最後的決戰場地。
雛鶴旅館，到了。”
雨時抬頭看向溫泉旅館的招牌，輕輕籲了口氣，臉上露出一抹嚴肅。
雛鶴旅館是有著數百年曆史的老牌旅館，因為上代家主喜歡將棋，承辦了許多將棋比賽，到了今天，已經成為將棋聯盟禦用的比賽場所之一了。
一行人走到餐廳，放眼望去，已經有很多人到場了。
龍王頭銜戰作為將棋界的最高賽事，自然不會少了觀眾，除了職業棋士，還有從全國各地湧來的將棋愛好者，人數至少有五六百人，隻可惜性別分布相當極端。
“全是男人和眼鏡。”銀子如此犀利地指出了會場中的特點。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女性突破曆史成為職業棋士，所有的職業棋士全都是男性，從全國各地聚攏而來的將棋愛好者，也全都已經男性為主，幾乎見不著女生，偶爾幾個女性，還是將棋聯盟的工作人員。
“雨時，牛肉多吃一些，待會的將棋會很耗體力。”銀子一臉正經地給雨時夾了一塊牛肉。
雪乃，危險預知，on。
“吃太多不益於血液循環，影響思考。”雪乃嚴肅臉說道，“給，酸梅，有利於消化。”
眼神不經意間與銀子對視。確認過眼神，是想偷家的人。
““哼。””
銀子和雪乃都沒有多說什麽，畢竟在雨時比賽前不能給他添麻煩。
酸梅嗎？雨時看著它發愁，雖然知道這東西有利於消化，但是那股酸味完全不是他這個甜黨承受得住的。
算了，果然還是不要吃了。
“明日香，好久不見了。”
這時，一位穿著深藍色和服，年輕貌美卻不失成熟穩重的婦女向他們走了過來。
她本人給雨時一種英氣淩然的氣質，隻不過頭上卻翹著一根呆毛。
“嗯，好久不見，亞希奈。最近怎麽樣？”雪之下夫人優雅地擦了擦嘴角，不急不緩地說道，“這位是雛鶴亞希奈，是我的好友，也是這間雛鶴旅館的掌門人。”
雛鶴亞希奈的眼神掃視一圈後停留在雨時身上，“一切都還不錯，不過之前還在想雪之下會不會是你，現在看來果然沒錯。”
“總覺得不久前還是一個孩子，轉眼間已經成長到參加龍王戰了嗎？”
雨時也立馬低頭行禮，“受您照顧了，雛鶴阿姨。”
雛鶴亞希奈打量著雨時，這個俊秀禮貌且天賦異稟的少年似乎很和她意，點了點頭，說道：“不用這麽生疏，好好享受雛鶴家的招待吧。”
隨即，雛鶴亞希奈便離開了。
在吃過早飯後，雨時便要前往將棋室了。
在臨走前。
“雨時。”雪乃走上前來，為雨時整理了一下領帶，溫柔地說道：“加油。”
銀子握著折扇，抿起粉唇說道：“好好下棋。”
這時一名工作人員走了過來，說道：“雪之下老師，請前往和室吧。”
雨時點了點頭，迴頭看向母親，雪乃，銀子，以及師父一家。
“我走了。”
他輕輕籲了一口氣，來到房間裏，跪坐在軟席上，靜息凝神。
不一會兒，戴著眼鏡的九頭龍八一也走了進來。二人同樣坐在棋盤麵前，眼神嚴肅認真。
而永世名人月光會長身穿和服則作為見證人坐在和室外旁觀棋局。由他的助手男鹿轉告棋局。
記錄員看了一眼時間說道：“請兩位開始比賽。”
““請多指教。””
“啪！”
棋子落下，龍王頭銜戰最終賽，正式開始。
雨時這一局持後手，九頭龍八一果然選擇的是居飛車。和他預想中的一樣。
居飛車和一手損角換嗎？
在經過上80手後，雨時看出來九頭龍的戰術。
對此他已經有對策了，雨時移動銀將殺向敵陣，不出意外九頭龍吃下了棋子。
“那麽，達摩克利。。。。不對，35香。”
沒錯雨時用的就是神鍋步夢用過的戰術，隻不過雨時已經將其完善。
“還有這樣的棋路？”九頭龍八一微微瞪大了眼睛，沒有意料到，這樣一來他就跌落下風了，但是他依舊保持冷靜，試圖將局勢一點點挽迴。
隻不過雨時怎麽可能給他這樣的機會，乘勝追擊拿下了第一局。
這次龍王戰總共為五局。
還不能掉以輕心，對方還有底牌才對，而他隻是靠著奇襲才獲取了勝利。
第二局馬上就要開始了。
雨時的臉頰也不時抽搐，他看著眼前四散潰敗的棋局，眼神中滿是驚愕。
這一局，九頭龍八一沒有選擇居飛車，而是使用了和師傅修行已久的中飛車，這是他雨時從未探索過的領域。
中飛車是居飛車與振飛車的結合，但是因為太難操控而被戲稱為愉悅中飛車。
但是總有天才會打破常識。
眼前正是雨時一直追逐著的，屬於天才的光芒。
“龍王戰，第三局，九頭龍四段獲勝。接下來進入中場休息。”
至此，龍王戰已經結束第三局了，而九頭龍八一已經連續贏下了兩局，離龍王頭銜隻差一步之遙。
閉眼觀戰的月光會長麵色平靜，默不作聲。
而同樣見證了雨時連輸兩局的雪之下夫人她們也滿心擔憂，看著轉播間裏雨時精疲力盡，又低沉無言的樣子。
這是她們從未了解過的，雨時的另一麵。銀子用力攥著著折扇，雪乃也不如表麵上表現的那樣平靜。
而記者們已然激動起來，從未敗北過的天才，今天終於嚐到了敗果，在龍王戰上連輸給同齡棋手，這可是一個大新聞！
而此時外界的一切都與雨時無關，他已經竭力而為了，但是看不到，看不到棋路。
曾經無比熟悉的棋盤此時也是那麽陌生。
雨時苦笑一聲，他麵對的可不是僅僅靠天才名號就走上來的等閑之輩，而是經曆過數萬場對局的將人生交給將棋的棋手！
和他這種靠係統作弊升級的半吊子相比，簡直高下立判。當初貪得成果而不付出，現在算是報應嗎？
他有什麽拿得出手來和這樣一位對手競賽呢？雨時蹣跚在迴到準備室的長廊上，體力不支，精神疲憊，鬥誌衰竭。
這樣的狀態已經是絕境了吧。
他放棄走迴房間，直接靠在牆壁上，緩緩坐下，閉上眼睛靜靜等待最後的棋局。
“那個。。。”
聲音的主人站在雨時麵前，接著說道：“請喝水。”
雨時疑惑地睜開眼睛，昏花的視野讓他一時間沒有看清楚對方，隻感覺到唇邊傳來了冰涼的觸感，他下意識的張開嘴。
一股甘甜的山泉水經過喉腔，霎時間滲透全身。不知不覺間，顫抖和暈眩的感覺消失，冰涼的水讓雨時混亂的大腦又恢複正常。
這個時候雨時才看清楚麵前的人是誰，一個似乎還不到他大腿的小女孩站在他麵前，手裏捧著一個水杯。
怎麽看起來有點眼熟？
“那個，比賽加油哦。”這個小女孩握著拳頭為雨時鼓勁。
雨時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來，開玩笑地說道：“如果我成為了龍王，不管什麽要求我都答應你。”
“真的嗎？！那麽請您收下我作為弟。。。”這個小女孩似乎很興奮。“啊！不好，要被媽媽發現了，請您一定要加油啊大哥哥！”
說完這個小女孩就瞬間跑到消失不見。後麵的幾句話雨時沒有聽清楚。
他揉了揉眼睛，還以為是遇到座敷童子了，隨後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就準備繼續迴到休息室了，就算毫無勝算，他也要留下完美的棋譜，這是身為職業棋手的責任。
與此同時。。。
在一色家，一色彩羽剛剛寫完雨時交給她的大量押題卷，正想坐下來好好看會兒電視。
端起水杯，按下遙控器，調換了幾個電視台後突然發現。
咦？剛剛好像看到雨時了？
不會是太想他出現幻覺了吧？！說起來為什麽雨時突然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期啊？
一色這樣想著喝了一口水，手指操控著遙控器調到了雨時決賽的頻道。
“噗！”
一色把口裏還沒來得及喝下去的水猛地噴了出來。
“咳咳咳！這不就是雨時嗎？！請假原來是上電視去了？！”
一色大為震驚，這是什麽節目？不會是藝人選秀吧？
等等，龍，王，戰？
雨時他已經在挑戰龍王頭銜了嗎？！
同樣發生這種情況的還有某隻忙裏偷閑的金發雙馬尾以及累得不行的現任學生會長。
在休息室裏。
雨時無所事事地打開了手機，發現了不少人向他發來了消息。
“雨時！原來你去參加龍王戰了嗎？別的不說，加油啊！”
一色發來的。
“別輕易輸給那種家夥啊！”
這是本子畫師的。
“輸了的話請來學生會幫忙！”
某個苦力呆毛的。
還有，雪乃和銀子發來的。
“不要慌亂，雨時你一直都是最強的。”
“雨時，你的身後，有我們。”
真是，太懦弱太自以為是了，我。
如果結果並非所願，那就在塵埃落定前奮力一搏。
雨時深深吸了一口氣，柳暗之處，終有花明。勝算這種東西，從來都是為了逃避而準備的，真正下了決心的人，哪裏需要計算勝率呢，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拚命往前衝，因為這就是我自己的第二次人生啊！
不去否定自己的過去，而是直麵自己的未來。
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已經下定決心。
“龍王戰，第四局，開始！”
一如前兩局的中飛車，那麽，來吧！！
我也是擁有才能的！
棋才，on！
看著這棋盤上的痕跡，那是名人的影子。如果是之前的自己一定會指尖畏縮，無法朝前進的棋路邁步。
然而，來自家人朋友的話語在心中熾熱如火地鼓動。沒有重新判讀的時間了。雨時相信胸口的這份悸動——
“……進攻！！”
九頭龍八一手持棋子一一擋下，最後甚至反擊一手。
“一千小時。。。”他突然說道。
“我光是研究超急戰，便耗費了約一千小時的時間。愉悅中飛車整體的研究量是其數倍以上，振飛車整體的研究更是數十倍。”
一股刺人的痛楚竄流全身。
才剛長出的瘡痂剝落，傷痕累累的傷口遭到深掘，若不狠狠咬緊牙關，便會流泄聲音。
雨時清楚明白這份痛楚。
那是難以承受的心靈之痛。
是絕對不可以習慣的疼痛。
“敗北的痛楚。”
“唿。。。。。”
心如止水，on！
雨時抬起頭深深吸一口氣，將氧氣一股腦全部輸送給大腦和肺。
他緊咬下唇，幾乎要咬破，將痛楚轉化為氣魄，一鼓作氣加速“判讀”。
在思考當中，雨時的玉死了無數次。
在某些棋路中慘死，在某些判讀中被淒慘地虐殺。
判讀愈多，未來充斥的死亡也愈多。眼裏隻映照出絕望。
判讀。
即便如此依舊要判讀。
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
在那無數死亡的盡頭，有一條路。
“找到了。。。”
叮！棋術lv7～8，久違了，成長的聲音。
“嗯？”九頭龍疑惑地看向雨時打入的棋子。
就是這裏！兩次打入成銀！連續兩子！達成限定合駒！
這就是逆轉勝！
九頭龍顯露愕然的表情，領悟了一切。
他領悟自己已經敗北的事實。
“龍王戰，第四局，雪之下七段獲勝。”
“怎麽可能。。。”九頭龍八一接受不了。
第五局，決定命運的終局之戰也在兩人激烈廝殺之中開始。
“嗯？雨時。。。在下什麽？”銀子已經完全看不懂雨時的戰術了。
“是未成型的戰法，每一步都沒有前例可循，每一步都是未知的開始。”清瀧鋼介判斷道。
龍王的最頂級決戰，已經讓他都沒法讀懂了。
不過相比起雛鶴旅館中的數百人，推特直播間中，才是真正的熱火朝天，每一秒鍾都有大量的彈幕劃過屏幕。
“完全的反敗為勝啊！帝王無敵！”
“精彩的對局，雖然完全聽不懂解說。”
“我支持雪之下老師！雪之下老師在顏值上已經徹底贏了！”
“有沒有人知道雪之下老師有沒有女朋友？”
而雨時這邊。
心髒在胸腔中急速跳動。
思維在腦海中飛快運轉。
雨時隻覺得自己進入了難以用言語描述的領域當中。
比起眼前的棋盤，腦海中的棋盤更加清晰，棋子在棋盤上連接，每一根線都在散發著光芒，無數選擇化成的線條光芒閃爍，徹底支配棋盤的每一個角落。
判讀，判讀對手的判讀。
九頭龍八一已經眼冒紅絲，咬緊牙關了。
坐在棋盤左右的兩人，所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賭上一切，擊敗敵人，或者被敵人擊敗。
雨時隻覺得眼前的世界如此寬廣，連同思路一起，編織著命運的一手。
將棋界稱之為“神之一手！”
在無數觀眾的注視下，九頭龍八一放棄似地摘下眼鏡，隨後是深深的不甘的歎息，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我認輸了。”
“。。。。”片刻沉默。
轟！
潮水般的轟鳴聲再次響起。
轟隆隆。
震動聲越來越響，仿佛連腳下的建築都晃動了起來。
十幾秒鍾後，比賽室的房門被人倏然推開，一群記者洶洶湧了進來，無數攝影機的閃光燈照亮了整個房間。
是的，史上最年輕的龍王誕生了。
不敗的天才就此逝去，不屈的帝皇就此誕生!
雨時驟然放鬆下來，之前靠那杯清水壓製下來的疲憊與痛苦在此刻爆發。他毫無征兆地癱倒在軟席上。
汗水已經浸濕衣衫，發絲也沾在額頭上，眼神迷離。
月光會長出麵趕走了突然闖了進來的記者們，留給雨時和八一休息的空間。
彼時的少年站在成長的突破口，迴首過去，一路崎嶇早已繁花盛開。
輸棋的那人已經麵色鐵青，他的龍王戰已經走到盡頭了，而且輸得如此迅速。
雨時向麵前的這位棋手低頭致敬，淡淡地說道：“多謝指教。”隨後便徑直離開和室，勝利者隻需要享屬於勝利的快感就好。
不用多說什麽。勝利者的安慰比旁觀者的挖苦更難受。
龍王本就是踏著眾人的願望登上的寶座，如果連無情擊敗對手的覺悟都沒有，也基本與龍王無緣，與棋手無緣。
聽起來可能有些不近人情，但這就是將棋界乃至全世界的規則。
簡而言之，敗者食塵啦你！
他收拾好思緒來到了棋手休息室，在這裏他看到了那個今天早晨向他發起挑戰的男生。
此刻他正戴著眼鏡，翻看著訂在一起的棋譜，不過顯然沒有太專注。在雨時推開門的時候九頭龍八一也抬頭望了過來。
““嘖。””
兩人默契地咂舌。
雨時也沒理會，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小憩一會。
看來第二輪的比賽也難不住這個家夥啊，雖然是第二輪競賽，各個都不是等閑之輩，但雨時還是覺得比起和神鍋步夢下將棋要輕鬆得多，不管是在精神還是身體層次。
“雖然大概確定，但還是問一句，你也入選半決賽了吧？”一旁的九頭龍八一收起與師傅研究的棋譜，偏過頭問道。
雨時眼睛微睜，瞥了一眼莫名興奮的九頭龍八一，迴答道：“是啊。”
今天之內就要決定半決賽的人選了，而雨時和九頭龍八一顯然是第二輪中獲勝最快的兩人。
一般而言一局將棋甚至可以下一整天。
在問完這一句後，和室再次安靜下來，雖然年齡相仿，但是卻不知道該聊什麽，如果聊將棋又有打探情報的嫌疑。
隻能說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尷尬且矛盾，好在兩人都是經曆過更加難熬的將棋對弈的，雨時表示九頭龍至少沒有神鍋步夢吵。
在短暫的休息結束後，雨時也正坐起來，可能這麽說有點不太禮貌，他在研究著怎麽擊敗身邊這位的辦法。
桐山送給他的棋譜可能還隻是這家夥的冰山一角，至少在雨時看來，九頭龍在與桐山零對局時，居飛車下得猶有餘裕。
桐山的實力他是了解的，就算是他也要在全神貫注的情況下才能贏。
“嗯？對局狀態更新了？”雨時在沉思中被手機的消息提醒驚醒。
仔細一看時間，原來已經過去2個小時了嗎？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這些事情的時候，多局狀態更新的話，即說明半決賽的安排也將列出來了。
雨時心跳微微加速，點開了個人對局信息欄。
雪之下七段——鬆岡九段
他忍不住看向同樣在閱讀對局信息的九頭龍，不曾想他也看了過來。
“那麽，就在龍王的決戰舞台再見麵吧，可別讓我失望了哦，雪之下七段。”九頭龍無奈但是自信地笑道，看得出來他對這次龍王戰有多麽重視。
“那是當然。”雨時也站起身來，和九頭龍一起邁出前往決戰的最後一步。
夜色暮暮，偶有寒風，雨時拖著疲憊的身子迴到了雪之下家。此時屋內已經有不少燈光，看來母親大人也早早迴來了啊。
“少爺，今晚也請早些休息吧。”柳川爺搖下車窗有些擔心地建議道，連續幾天的高強度用腦，對身體的負荷也絕非不小。
“知道了，柳川爺。”雨時還站在調整狀態，可不能在母親她們麵前失態。他可是一名雪之下啊。
“我迴來了。”他內心還有掩藏不住的激動連同不安混雜在一起。
“歡迎迴來，雨時。”雪乃已經在玄關處等待著他了，臉上帶著些許自豪與心疼。
雨時有些驚訝，但最後還是化為一抹掛在嘴角的苦笑，果然還是瞞不住嗎？
雪乃走到他麵前，接過雨時的手提包，輕聲說道：“不愧是我弟弟呢，打入龍王戰，還想瞞過姐姐。”
她慢慢整理著雨時的衣擺，如此貼心的舉動讓雨時為之膽寒。他明顯感覺到雪乃最後的語氣降到了零度，身體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是時候展現真正的土下座式道歉了！
才怪。
雨時訕笑著道歉：“抱歉，雪乃姐，我隻是想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再告訴你們。”
“哼哼。。。”雪乃偏過頭，黑色的長發柔順地掃到身後，“這次就先原諒你了。”
接著她的語氣又變得溫柔起來，“下次，一定要告訴我，雨時你不是說過我的身後有你們在支持嗎？”
“在雨時你需要支撐的時候，我又怎麽會束手旁觀呢？”
從接下那通電話的時候，雪乃就在網絡上留意了雨時最近的對局信息，也在一開始就知道了雨時參加了龍王戰。
說完，雪乃就直接轉身走開了，這些表麵感情的話，她平時是絕對不可能說出來的，眼下她的冰冷的臉頰已經染上了微微紅暈。
雖然平常的她看起來是一個冰山女生，但是對於感情卻是意外的敏感，所以雪乃前兩天沒有明說而是想等他自己說明，雨時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
讓家人擔心了啊。
雨時苦笑著敲了敲自己的額頭，走進了客廳。雪之下夫人正坐在這裏品著紅茶看著報紙。
在報紙的將棋欄目裏赫然寫著歸來的天才與永世名人弟子的最終決戰。雨時一看就知道是標題黨，明明總決賽還沒開始。
“雨時，明天就是你的決賽了吧？”雪之下夫人放下茶杯，表情嚴肅地對著端坐在沙發上的雨時說道。
“是，是的，母親。”他此刻還有些小小的慌亂，畢竟龍王決戰也不算小事了，可以說對於大部分棋手來說是一生難得的大事。
雪之下夫人輕輕歎了一口氣，從小時候開始雨時就很獨立自主懂事，有時候甚至獨立懂事過頭了。
話雖如此，但這也是她對雨時所期望的一麵。聽從母親的教導而且不會因此而失去主動性。
對此她也隻能將內心所想都歸成一句話：“恭喜你，雨時。”
雪之下夫人難得向雨時展露這樣的微笑，在那張看張看了十幾年的絕美優雅的臉龐上，表現出身為普通母親的自豪與擔心。
“媽媽。。。”雨時一時間被這樣包含母性光輝的笑容失去方寸，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永遠記住這一瞬間。
“嗯！”
在麵對這樣的笑容前，他已經沒法再說出其他話了，也許是源自雪之下家代代相傳的不坦率性格，對於這樣的感情流露完全沒有抵抗力。
“那，那麽我先去休息了！母親你也晚安！”雨時終究還是抵擋不住，敗退而走。
在雪之下夫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迅速迴到自己的房間。不妙，母親的笑容未免太犯規了吧？！
雨時把頭埋進枕頭裏，滿腦子都是雪之下夫人剛剛到微笑。
心如止水，on！
雨時這才得以安心入眠，今天花費的精力已經太多了。
就這樣，雪之下家和諧地來到了第二天早晨。在前往決賽前還得先與師父清瀧家會合。
柳川爺載著雪之下一家，以及還在睡夢中尚未清醒的真白一起前往清瀧家，陽乃還在外地社會調研，因此沒有參加觀戰，甚至於沒人通知她。
雪之下夫人以為雪乃告訴了陽乃，雪乃以為雨時和陽乃說過龍王戰的事，雨時以為既然母親和雪乃都知道了，那麽陽乃自然也知道。
完美閉環，隻有陽乃不知道的世界完成。
雨時走下轎車，抵達清瀧家的老宅。“雨時，早上好。”
畫著精致淡妝，笑容溫柔的清瀧桂香在門口歡迎，微卷的波浪長發披散在肩後，看起來越發溫柔可親。
“桂香姐，早上好。”雨時笑了一下，向屋中望去，“銀子呢？”
清瀧桂香抬手挽起耳畔發絲，微笑道：“剛剛起床了。”隨後看到了從轎車裏走出來的雪之下夫人和雪乃。
頓時有些驚訝和緊張，她把手放在腹前，神情自然且鄭重地說道：“早上好，伯母。”
“嗯，你也是，桂香。”雪之下夫人點了點頭，她和雨時師父家的人也接觸了不少。
走進客廳，老爺子轉頭望了過來，“雨時，你來了啊。”
清瀧鋼介今天難得沒有玩二次元美少女手遊，而是穿著西裝，在客廳中正襟危坐，仿佛即將出征的老將。
這次去和倉參加龍王戰的最終戰，雨時本打算一個人去，畢竟不是周末，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
這個提議自然是遭到了雪之下家和清瀧家的全票否決。
在洗漱間剛洗完臉的銀子輕輕打著哈欠走進客廳，銀藍色的頭發還沒有梳理，剛睡醒的她睡眼朦朧間看到了雨時，以及雪之下夫人。
“。。。。雨時？”
呆愣了幾秒後，銀子的臉瞬間紅到了耳際，飛速離開客廳。
雨時一時有些忍俊不禁，雪乃也在觀察剛剛那位擁有如同藝人一樣可愛外表的女孩，這就是雨時的師妹嗎？
雪乃默默把銀子記上了危險人員的小本本。
而真白依舊在打瞌睡，也許是昨晚畫漫畫熬夜了吧。
在所有人都準備好後，便向機場的方向前進了。
從千葉到和倉其實並不遠，畢竟整個霓虹就這麽大，不管什麽地方，坐飛機一天之內都能到。
在登機後，清瀧鋼介坐在雨時身邊的座位，表情嚴肅地滑動著手機。雨時見狀也沒有打擾師父，他自己也在心裏模擬著棋局。
“雨時，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清瀧鋼介停下手中的動作，突然想什麽似的說道。
“九頭龍四段啊，本來可能是你的師弟了。”他有些感慨，“隻是當時已經收下了你和銀子，沒有過多的精力，所以就由聯盟會長收下了。”
雨時有些驚訝，原來他和九頭龍之間還有這種前緣？命運總是如此奇妙，曾經可能的師兄弟現在競爭龍王。
“所以，你也不必在意對方的實力，相信自己。。。喔哦哦哦哦哦！”清瀧鋼介不知為何驚唿起來。
“怎麽了！？”
“我單抽出五星了！”
嘖，他就不該對自家師父抱有期待，九頭龍四段。。。真是幸運啊。
沒過多久，飛機就在和倉降落了。這是有著一千兩百多年曆史的溫泉勝地，主要收入方式就是旅遊，放眼望去，數不清的溫泉與旅館綿延而去，應有盡有。
雨時一行人也在步行幾百米路後抵達了最後的決戰場地。
雛鶴旅館，到了。”
雨時抬頭看向溫泉旅館的招牌，輕輕籲了口氣，臉上露出一抹嚴肅。
雛鶴旅館是有著數百年曆史的老牌旅館，因為上代家主喜歡將棋，承辦了許多將棋比賽，到了今天，已經成為將棋聯盟禦用的比賽場所之一了。
一行人走到餐廳，放眼望去，已經有很多人到場了。
龍王頭銜戰作為將棋界的最高賽事，自然不會少了觀眾，除了職業棋士，還有從全國各地湧來的將棋愛好者，人數至少有五六百人，隻可惜性別分布相當極端。
“全是男人和眼鏡。”銀子如此犀利地指出了會場中的特點。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女性突破曆史成為職業棋士，所有的職業棋士全都是男性，從全國各地聚攏而來的將棋愛好者，也全都已經男性為主，幾乎見不著女生，偶爾幾個女性，還是將棋聯盟的工作人員。
“雨時，牛肉多吃一些，待會的將棋會很耗體力。”銀子一臉正經地給雨時夾了一塊牛肉。
雪乃，危險預知，on。
“吃太多不益於血液循環，影響思考。”雪乃嚴肅臉說道，“給，酸梅，有利於消化。”
眼神不經意間與銀子對視。確認過眼神，是想偷家的人。
““哼。””
銀子和雪乃都沒有多說什麽，畢竟在雨時比賽前不能給他添麻煩。
酸梅嗎？雨時看著它發愁，雖然知道這東西有利於消化，但是那股酸味完全不是他這個甜黨承受得住的。
算了，果然還是不要吃了。
“明日香，好久不見了。”
這時，一位穿著深藍色和服，年輕貌美卻不失成熟穩重的婦女向他們走了過來。
她本人給雨時一種英氣淩然的氣質，隻不過頭上卻翹著一根呆毛。
“嗯，好久不見，亞希奈。最近怎麽樣？”雪之下夫人優雅地擦了擦嘴角，不急不緩地說道，“這位是雛鶴亞希奈，是我的好友，也是這間雛鶴旅館的掌門人。”
雛鶴亞希奈的眼神掃視一圈後停留在雨時身上，“一切都還不錯，不過之前還在想雪之下會不會是你，現在看來果然沒錯。”
“總覺得不久前還是一個孩子，轉眼間已經成長到參加龍王戰了嗎？”
雨時也立馬低頭行禮，“受您照顧了，雛鶴阿姨。”
雛鶴亞希奈打量著雨時，這個俊秀禮貌且天賦異稟的少年似乎很和她意，點了點頭，說道：“不用這麽生疏，好好享受雛鶴家的招待吧。”
隨即，雛鶴亞希奈便離開了。
在吃過早飯後，雨時便要前往將棋室了。
在臨走前。
“雨時。”雪乃走上前來，為雨時整理了一下領帶，溫柔地說道：“加油。”
銀子握著折扇，抿起粉唇說道：“好好下棋。”
這時一名工作人員走了過來，說道：“雪之下老師，請前往和室吧。”
雨時點了點頭，迴頭看向母親，雪乃，銀子，以及師父一家。
“我走了。”
他輕輕籲了一口氣，來到房間裏，跪坐在軟席上，靜息凝神。
不一會兒，戴著眼鏡的九頭龍八一也走了進來。二人同樣坐在棋盤麵前，眼神嚴肅認真。
而永世名人月光會長身穿和服則作為見證人坐在和室外旁觀棋局。由他的助手男鹿轉告棋局。
記錄員看了一眼時間說道：“請兩位開始比賽。”
““請多指教。””
“啪！”
棋子落下，龍王頭銜戰最終賽，正式開始。
雨時這一局持後手，九頭龍八一果然選擇的是居飛車。和他預想中的一樣。
居飛車和一手損角換嗎？
在經過上80手後，雨時看出來九頭龍的戰術。
對此他已經有對策了，雨時移動銀將殺向敵陣，不出意外九頭龍吃下了棋子。
“那麽，達摩克利。。。。不對，35香。”
沒錯雨時用的就是神鍋步夢用過的戰術，隻不過雨時已經將其完善。
“還有這樣的棋路？”九頭龍八一微微瞪大了眼睛，沒有意料到，這樣一來他就跌落下風了，但是他依舊保持冷靜，試圖將局勢一點點挽迴。
隻不過雨時怎麽可能給他這樣的機會，乘勝追擊拿下了第一局。
這次龍王戰總共為五局。
還不能掉以輕心，對方還有底牌才對，而他隻是靠著奇襲才獲取了勝利。
第二局馬上就要開始了。
雨時的臉頰也不時抽搐，他看著眼前四散潰敗的棋局，眼神中滿是驚愕。
這一局，九頭龍八一沒有選擇居飛車，而是使用了和師傅修行已久的中飛車，這是他雨時從未探索過的領域。
中飛車是居飛車與振飛車的結合，但是因為太難操控而被戲稱為愉悅中飛車。
但是總有天才會打破常識。
眼前正是雨時一直追逐著的，屬於天才的光芒。
“龍王戰，第三局，九頭龍四段獲勝。接下來進入中場休息。”
至此，龍王戰已經結束第三局了，而九頭龍八一已經連續贏下了兩局，離龍王頭銜隻差一步之遙。
閉眼觀戰的月光會長麵色平靜，默不作聲。
而同樣見證了雨時連輸兩局的雪之下夫人她們也滿心擔憂，看著轉播間裏雨時精疲力盡，又低沉無言的樣子。
這是她們從未了解過的，雨時的另一麵。銀子用力攥著著折扇，雪乃也不如表麵上表現的那樣平靜。
而記者們已然激動起來，從未敗北過的天才，今天終於嚐到了敗果，在龍王戰上連輸給同齡棋手，這可是一個大新聞！
而此時外界的一切都與雨時無關，他已經竭力而為了，但是看不到，看不到棋路。
曾經無比熟悉的棋盤此時也是那麽陌生。
雨時苦笑一聲，他麵對的可不是僅僅靠天才名號就走上來的等閑之輩，而是經曆過數萬場對局的將人生交給將棋的棋手！
和他這種靠係統作弊升級的半吊子相比，簡直高下立判。當初貪得成果而不付出，現在算是報應嗎？
他有什麽拿得出手來和這樣一位對手競賽呢？雨時蹣跚在迴到準備室的長廊上，體力不支，精神疲憊，鬥誌衰竭。
這樣的狀態已經是絕境了吧。
他放棄走迴房間，直接靠在牆壁上，緩緩坐下，閉上眼睛靜靜等待最後的棋局。
“那個。。。”
聲音的主人站在雨時麵前，接著說道：“請喝水。”
雨時疑惑地睜開眼睛，昏花的視野讓他一時間沒有看清楚對方，隻感覺到唇邊傳來了冰涼的觸感，他下意識的張開嘴。
一股甘甜的山泉水經過喉腔，霎時間滲透全身。不知不覺間，顫抖和暈眩的感覺消失，冰涼的水讓雨時混亂的大腦又恢複正常。
這個時候雨時才看清楚麵前的人是誰，一個似乎還不到他大腿的小女孩站在他麵前，手裏捧著一個水杯。
怎麽看起來有點眼熟？
“那個，比賽加油哦。”這個小女孩握著拳頭為雨時鼓勁。
雨時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來，開玩笑地說道：“如果我成為了龍王，不管什麽要求我都答應你。”
“真的嗎？！那麽請您收下我作為弟。。。”這個小女孩似乎很興奮。“啊！不好，要被媽媽發現了，請您一定要加油啊大哥哥！”
說完這個小女孩就瞬間跑到消失不見。後麵的幾句話雨時沒有聽清楚。
他揉了揉眼睛，還以為是遇到座敷童子了，隨後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就準備繼續迴到休息室了，就算毫無勝算，他也要留下完美的棋譜，這是身為職業棋手的責任。
與此同時。。。
在一色家，一色彩羽剛剛寫完雨時交給她的大量押題卷，正想坐下來好好看會兒電視。
端起水杯，按下遙控器，調換了幾個電視台後突然發現。
咦？剛剛好像看到雨時了？
不會是太想他出現幻覺了吧？！說起來為什麽雨時突然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期啊？
一色這樣想著喝了一口水，手指操控著遙控器調到了雨時決賽的頻道。
“噗！”
一色把口裏還沒來得及喝下去的水猛地噴了出來。
“咳咳咳！這不就是雨時嗎？！請假原來是上電視去了？！”
一色大為震驚，這是什麽節目？不會是藝人選秀吧？
等等，龍，王，戰？
雨時他已經在挑戰龍王頭銜了嗎？！
同樣發生這種情況的還有某隻忙裏偷閑的金發雙馬尾以及累得不行的現任學生會長。
在休息室裏。
雨時無所事事地打開了手機，發現了不少人向他發來了消息。
“雨時！原來你去參加龍王戰了嗎？別的不說，加油啊！”
一色發來的。
“別輕易輸給那種家夥啊！”
這是本子畫師的。
“輸了的話請來學生會幫忙！”
某個苦力呆毛的。
還有，雪乃和銀子發來的。
“不要慌亂，雨時你一直都是最強的。”
“雨時，你的身後，有我們。”
真是，太懦弱太自以為是了，我。
如果結果並非所願，那就在塵埃落定前奮力一搏。
雨時深深吸了一口氣，柳暗之處，終有花明。勝算這種東西，從來都是為了逃避而準備的，真正下了決心的人，哪裏需要計算勝率呢，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拚命往前衝，因為這就是我自己的第二次人生啊！
不去否定自己的過去，而是直麵自己的未來。
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已經下定決心。
“龍王戰，第四局，開始！”
一如前兩局的中飛車，那麽，來吧！！
我也是擁有才能的！
棋才，on！
看著這棋盤上的痕跡，那是名人的影子。如果是之前的自己一定會指尖畏縮，無法朝前進的棋路邁步。
然而，來自家人朋友的話語在心中熾熱如火地鼓動。沒有重新判讀的時間了。雨時相信胸口的這份悸動——
“……進攻！！”
九頭龍八一手持棋子一一擋下，最後甚至反擊一手。
“一千小時。。。”他突然說道。
“我光是研究超急戰，便耗費了約一千小時的時間。愉悅中飛車整體的研究量是其數倍以上，振飛車整體的研究更是數十倍。”
一股刺人的痛楚竄流全身。
才剛長出的瘡痂剝落，傷痕累累的傷口遭到深掘，若不狠狠咬緊牙關，便會流泄聲音。
雨時清楚明白這份痛楚。
那是難以承受的心靈之痛。
是絕對不可以習慣的疼痛。
“敗北的痛楚。”
“唿。。。。。”
心如止水，on！
雨時抬起頭深深吸一口氣，將氧氣一股腦全部輸送給大腦和肺。
他緊咬下唇，幾乎要咬破，將痛楚轉化為氣魄，一鼓作氣加速“判讀”。
在思考當中，雨時的玉死了無數次。
在某些棋路中慘死，在某些判讀中被淒慘地虐殺。
判讀愈多，未來充斥的死亡也愈多。眼裏隻映照出絕望。
判讀。
即便如此依舊要判讀。
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
在那無數死亡的盡頭，有一條路。
“找到了。。。”
叮！棋術lv7～8，久違了，成長的聲音。
“嗯？”九頭龍疑惑地看向雨時打入的棋子。
就是這裏！兩次打入成銀！連續兩子！達成限定合駒！
這就是逆轉勝！
九頭龍顯露愕然的表情，領悟了一切。
他領悟自己已經敗北的事實。
“龍王戰，第四局，雪之下七段獲勝。”
“怎麽可能。。。”九頭龍八一接受不了。
第五局，決定命運的終局之戰也在兩人激烈廝殺之中開始。
“嗯？雨時。。。在下什麽？”銀子已經完全看不懂雨時的戰術了。
“是未成型的戰法，每一步都沒有前例可循，每一步都是未知的開始。”清瀧鋼介判斷道。
龍王的最頂級決戰，已經讓他都沒法讀懂了。
不過相比起雛鶴旅館中的數百人，推特直播間中，才是真正的熱火朝天，每一秒鍾都有大量的彈幕劃過屏幕。
“完全的反敗為勝啊！帝王無敵！”
“精彩的對局，雖然完全聽不懂解說。”
“我支持雪之下老師！雪之下老師在顏值上已經徹底贏了！”
“有沒有人知道雪之下老師有沒有女朋友？”
而雨時這邊。
心髒在胸腔中急速跳動。
思維在腦海中飛快運轉。
雨時隻覺得自己進入了難以用言語描述的領域當中。
比起眼前的棋盤，腦海中的棋盤更加清晰，棋子在棋盤上連接，每一根線都在散發著光芒，無數選擇化成的線條光芒閃爍，徹底支配棋盤的每一個角落。
判讀，判讀對手的判讀。
九頭龍八一已經眼冒紅絲，咬緊牙關了。
坐在棋盤左右的兩人，所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賭上一切，擊敗敵人，或者被敵人擊敗。
雨時隻覺得眼前的世界如此寬廣，連同思路一起，編織著命運的一手。
將棋界稱之為“神之一手！”
在無數觀眾的注視下，九頭龍八一放棄似地摘下眼鏡，隨後是深深的不甘的歎息，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我認輸了。”
“。。。。”片刻沉默。
轟！
潮水般的轟鳴聲再次響起。
轟隆隆。
震動聲越來越響，仿佛連腳下的建築都晃動了起來。
十幾秒鍾後，比賽室的房門被人倏然推開，一群記者洶洶湧了進來，無數攝影機的閃光燈照亮了整個房間。
是的，史上最年輕的龍王誕生了。
不敗的天才就此逝去，不屈的帝皇就此誕生!
雨時驟然放鬆下來，之前靠那杯清水壓製下來的疲憊與痛苦在此刻爆發。他毫無征兆地癱倒在軟席上。
汗水已經浸濕衣衫，發絲也沾在額頭上，眼神迷離。
月光會長出麵趕走了突然闖了進來的記者們，留給雨時和八一休息的空間。
彼時的少年站在成長的突破口，迴首過去，一路崎嶇早已繁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