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言成從包裏掏出一遝材料，遞給周江，說：
“這是我當組織部長這麽多年以來，收到的所有舉報蔡誠的人民來信，現在交給你，這條大魚，應該夠你迴去交差了。”
周江隨便翻了兩頁，材料上寫得很詳細，指名道姓，而且證據也列舉得很充分。
但他卻皺起眉頭，問：
“這麽多的舉報材料，為什麽不交給紀檢部門？”
“我也想交啊，說實話，一開始我也交過，可都是石沉大海，這明顯是有人在保他嘛，我還討那個不自在幹嘛？所以後來就不交了，就等著有朝一日，上麵能派個我信得過的人，主動下來查，再把這些交出去。”
賀言成感慨道。
周江也無奈地搖了搖頭，說：
“你說的這些我懂，地方官員之間，上下級之間，官官相護這是有的，一個主持區委工作的副書記，如果被廳級幹部保著，市裏還真的不好查。”
說到“廳級幹部”，周江突然想起了什麽，問：
“既然是省管的廳級幹部，那肯定就在你們市領導中間，有指向性的線索嗎？”
“沒有。”賀言成長長歎了口氣，扶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迴頭對他說：
“你幫我，我幫你，這些幹貨已經夠多了，老同學勸你一句話，胃口別太大，那些市領導，哪個在省裏沒有關係？你真把臨江攪個天翻地覆，到時候收不了場，倒黴的還是你自己。”
“嗯，知道了，老賀我送你。”
賀言成走了以後，周江把一個人關在屋子裏，撥了個電話。
“喂，老領導，還沒休息呢。”
“當初派你去臨江的時候我就說過，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對你開機，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說吧。”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在聽筒裏響起。
“唉！臨江的形勢，比你我想象的都要複雜呀！”周江歎氣道，“你當初給我下了死任務，必須抓個市領導迴去，可這市委常委裏麵，有兩個都是我黨校同學，我現在是每走一步，都阻力重重啊。”
“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切入點？”
“你說的是方鐸？他以前隻是個小小的刑警隊長，能知道多少事啊！”
“你是機關坐久了，腦袋不靈光了吧？”對方言語裏有些不快，“不要小看基層幹部，他們才是離群眾最近的人，真相，往往就藏在最底層。”
“領導您說的簡單，我現在是千頭萬緒，又好像沒有頭緒，而且你也知道，這些市領導，哪個在地方不是唿風喚雨，在省裏的關係不是千絲萬縷？我怕真查出點什麽，捅了個大馬蜂窩出來，蟄我一身都是包。”周江擔憂地說。
“反腐就像打仗一樣，有時候不能蠻幹，示敵以弱也是一種方法嘛！還有，我派你去就是捅馬蜂窩的，就是把天捅個窟窿，有我在你怕什麽？”
老領導說完就掛了電話。
這下周江心裏也有底了，他像是魔怔了一樣，反複小聲念叨著：示敵以弱，示敵以弱……
一場春雨在悶雷轟轟隆隆的催促下，終於落了下來。
葉寒坐在心理診所的大辦公室裏，透過大落地窗，居高臨下看著臨江這場突如其來的雨。
密集的雨點落在玻璃上，讓人感到有些浪漫，但現在的葉寒腦子裏卻浪漫不起來，因為他一直在琢磨著博海那句話——
“上下聯動，相互印證。”
聽起來好像體製內無趣的總結材料，但對於葉寒這樣的聰明人來說，這短短的八個字，裏麵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他知道，“上下聯動”指的是通過上層和下層的調查，把調查的結果聯係在一起。
而“相互印證”，指的是把兩條線調查出來的結果，綜合在一起，交給老板去判斷工作組來臨江的真實目的，或者說，他們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他葉寒所負責的“下層”，就是從方鐸的身邊入手，去查那些跟他關係非常密切的人，他們的反應態度，來印證市紀委對方鐸的處理到底是真的，還是拋出的誘餌。
至於“上層”，那不是葉寒該考慮的問題。
想到這裏，葉寒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葉曉靜，跟方鐸關係最密切的人，不就是這個傻裏傻氣又有些固執的女孩嗎？
葉曉靜關係最好的閨蜜，不就是那個傻女人宋晴嗎？
嗬嗬，你們這對閨蜜加在一起，到我手裏還差得遠呢！
葉寒拿起手機，撥通了宋晴的電話：
“喂，親愛的，幹嘛呢？”
“我上班呢，這會兒沒事兒。”
“我剛剛看到一句話，覺得特別適合我現在的心情。”
“什麽話呀？”
“聽說你的城市下雨了，我想問你有沒有帶傘，又不敢問，因為我怕你說沒帶，我卻無能為力。”
“哈哈！我們不是在同一個城市嗎？想我了就直說，幹嘛搞得這麽肉麻。”電話那頭的宋晴笑得花枝招展。
“嗯，就是想你了，今天天氣有點涼，下班以後我們去吃火鍋吧。”
“好嘞！”
江太太市井火鍋坐落在臨江邊上，一棟長長的三層仿古小樓，屋外掛滿了大紅燈籠，屋裏裝修成八九十年代的風格，很容易勾起人們對往事的迴憶，所以是臨江的網紅打卡地。
葉寒提前訂了一個靠江的包間，和宋晴兩個人相對而坐，吃了起來。
可葉寒吃了兩口，就望著已經滾燙的鍋底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麽親愛的，有事？”宋晴夾起一條涮好的泥鰍，咬了一口問道。
“哦，沒事。”葉寒抬頭看了看她，也拿起筷子從鍋裏夾菜，可夾了半天，也沒夾上來一點東西。
“傻樣！”宋晴笑著給他夾了一塊豆腐放進碗裏，“到底怎麽了嘛，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葉寒放下筷子，長長舒了一口氣，先是望向江邊的夜景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收迴目光，慢慢說道：
“我在想，我們做人，最重要的是什麽。”
“我去，怎麽突然想起這麽有哲理的問題？人生最重要的是什麽我不知道，現在最重要的，當然是不能辜負美食……與愛人了。”宋晴對他擠了擠眼睛，曖昧說道。
“這個當然重要。”葉寒握住宋晴的手，接著說道：
“但我最近在想，我們曾經形影不離的朋友，不管因為什麽原因，後來對我們充滿了敵意，我覺得，在他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們都應該施以援手，盡可能地幫助他們。”
宋晴想了半天，也沒聽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於是把碗筷一推，大大咧咧道：
“別磨嘰，你就直接說要幹嘛就行了。”
葉寒也挺無語的，本來想慢慢引出那個話題，沒想到這傻女人根本沒有任何悟性可言，於是心一橫，直接說道：
“有沒有想過，方鐸現在被開除了，你曾經最好的朋友，曉靜，現在是她最苦難的時候，我覺得，她需要我們的陪伴。”
“這是我當組織部長這麽多年以來，收到的所有舉報蔡誠的人民來信，現在交給你，這條大魚，應該夠你迴去交差了。”
周江隨便翻了兩頁，材料上寫得很詳細，指名道姓，而且證據也列舉得很充分。
但他卻皺起眉頭，問：
“這麽多的舉報材料，為什麽不交給紀檢部門？”
“我也想交啊，說實話，一開始我也交過，可都是石沉大海，這明顯是有人在保他嘛，我還討那個不自在幹嘛？所以後來就不交了，就等著有朝一日，上麵能派個我信得過的人，主動下來查，再把這些交出去。”
賀言成感慨道。
周江也無奈地搖了搖頭，說：
“你說的這些我懂，地方官員之間，上下級之間，官官相護這是有的，一個主持區委工作的副書記，如果被廳級幹部保著，市裏還真的不好查。”
說到“廳級幹部”，周江突然想起了什麽，問：
“既然是省管的廳級幹部，那肯定就在你們市領導中間，有指向性的線索嗎？”
“沒有。”賀言成長長歎了口氣，扶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迴頭對他說：
“你幫我，我幫你，這些幹貨已經夠多了，老同學勸你一句話，胃口別太大，那些市領導，哪個在省裏沒有關係？你真把臨江攪個天翻地覆，到時候收不了場，倒黴的還是你自己。”
“嗯，知道了，老賀我送你。”
賀言成走了以後，周江把一個人關在屋子裏，撥了個電話。
“喂，老領導，還沒休息呢。”
“當初派你去臨江的時候我就說過，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對你開機，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說吧。”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在聽筒裏響起。
“唉！臨江的形勢，比你我想象的都要複雜呀！”周江歎氣道，“你當初給我下了死任務，必須抓個市領導迴去，可這市委常委裏麵，有兩個都是我黨校同學，我現在是每走一步，都阻力重重啊。”
“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切入點？”
“你說的是方鐸？他以前隻是個小小的刑警隊長，能知道多少事啊！”
“你是機關坐久了，腦袋不靈光了吧？”對方言語裏有些不快，“不要小看基層幹部，他們才是離群眾最近的人，真相，往往就藏在最底層。”
“領導您說的簡單，我現在是千頭萬緒，又好像沒有頭緒，而且你也知道，這些市領導，哪個在地方不是唿風喚雨，在省裏的關係不是千絲萬縷？我怕真查出點什麽，捅了個大馬蜂窩出來，蟄我一身都是包。”周江擔憂地說。
“反腐就像打仗一樣，有時候不能蠻幹，示敵以弱也是一種方法嘛！還有，我派你去就是捅馬蜂窩的，就是把天捅個窟窿，有我在你怕什麽？”
老領導說完就掛了電話。
這下周江心裏也有底了，他像是魔怔了一樣，反複小聲念叨著：示敵以弱，示敵以弱……
一場春雨在悶雷轟轟隆隆的催促下，終於落了下來。
葉寒坐在心理診所的大辦公室裏，透過大落地窗，居高臨下看著臨江這場突如其來的雨。
密集的雨點落在玻璃上，讓人感到有些浪漫，但現在的葉寒腦子裏卻浪漫不起來，因為他一直在琢磨著博海那句話——
“上下聯動，相互印證。”
聽起來好像體製內無趣的總結材料，但對於葉寒這樣的聰明人來說，這短短的八個字，裏麵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他知道，“上下聯動”指的是通過上層和下層的調查，把調查的結果聯係在一起。
而“相互印證”，指的是把兩條線調查出來的結果，綜合在一起，交給老板去判斷工作組來臨江的真實目的，或者說，他們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他葉寒所負責的“下層”，就是從方鐸的身邊入手，去查那些跟他關係非常密切的人，他們的反應態度，來印證市紀委對方鐸的處理到底是真的，還是拋出的誘餌。
至於“上層”，那不是葉寒該考慮的問題。
想到這裏，葉寒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葉曉靜，跟方鐸關係最密切的人，不就是這個傻裏傻氣又有些固執的女孩嗎？
葉曉靜關係最好的閨蜜，不就是那個傻女人宋晴嗎？
嗬嗬，你們這對閨蜜加在一起，到我手裏還差得遠呢！
葉寒拿起手機，撥通了宋晴的電話：
“喂，親愛的，幹嘛呢？”
“我上班呢，這會兒沒事兒。”
“我剛剛看到一句話，覺得特別適合我現在的心情。”
“什麽話呀？”
“聽說你的城市下雨了，我想問你有沒有帶傘，又不敢問，因為我怕你說沒帶，我卻無能為力。”
“哈哈！我們不是在同一個城市嗎？想我了就直說，幹嘛搞得這麽肉麻。”電話那頭的宋晴笑得花枝招展。
“嗯，就是想你了，今天天氣有點涼，下班以後我們去吃火鍋吧。”
“好嘞！”
江太太市井火鍋坐落在臨江邊上，一棟長長的三層仿古小樓，屋外掛滿了大紅燈籠，屋裏裝修成八九十年代的風格，很容易勾起人們對往事的迴憶，所以是臨江的網紅打卡地。
葉寒提前訂了一個靠江的包間，和宋晴兩個人相對而坐，吃了起來。
可葉寒吃了兩口，就望著已經滾燙的鍋底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麽親愛的，有事？”宋晴夾起一條涮好的泥鰍，咬了一口問道。
“哦，沒事。”葉寒抬頭看了看她，也拿起筷子從鍋裏夾菜，可夾了半天，也沒夾上來一點東西。
“傻樣！”宋晴笑著給他夾了一塊豆腐放進碗裏，“到底怎麽了嘛，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葉寒放下筷子，長長舒了一口氣，先是望向江邊的夜景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收迴目光，慢慢說道：
“我在想，我們做人，最重要的是什麽。”
“我去，怎麽突然想起這麽有哲理的問題？人生最重要的是什麽我不知道，現在最重要的，當然是不能辜負美食……與愛人了。”宋晴對他擠了擠眼睛，曖昧說道。
“這個當然重要。”葉寒握住宋晴的手，接著說道：
“但我最近在想，我們曾經形影不離的朋友，不管因為什麽原因，後來對我們充滿了敵意，我覺得，在他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們都應該施以援手，盡可能地幫助他們。”
宋晴想了半天，也沒聽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於是把碗筷一推，大大咧咧道：
“別磨嘰，你就直接說要幹嘛就行了。”
葉寒也挺無語的，本來想慢慢引出那個話題，沒想到這傻女人根本沒有任何悟性可言，於是心一橫，直接說道：
“有沒有想過，方鐸現在被開除了，你曾經最好的朋友，曉靜，現在是她最苦難的時候，我覺得，她需要我們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