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馬展宏冷笑一聲,“我工作二十多年了,看過的現場少說也有好幾千個,怎麽可能都記得?”


    方鐸把卷宗放在桌上,“那麻煩您看看卷宗,迴憶一下。”


    “急嗎?不急的話等我下完這盤棋。”


    “不急,已經等了九年了,也不在乎這一盤棋。”


    馬展宏一愣,厭煩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說話,淨陰陽怪氣的!好了好了,我先看看吧,你幫我下完這一局,會嗎?”


    “會。”


    方鐸接過手機,馬展宏拿過卷宗,看了起來。


    方鐸下完棋,馬展宏也看完了。


    “哦!這個我有點印象,畢竟是死了人,兩個孩子,去水庫遊泳的時候,腿抽筋淹死了。”


    “為什麽沒有屍檢?”


    “廢話,你小子第一天上班啊!沒看筆錄?他們的父母對孩子的死因沒有異議,還屍檢什麽?本來人家死了兒子,就已經悲痛欲絕了,我再把孩子的屍體一刀劃開?這不是雪上加霜嘛。”


    “有道理。”方鐸聳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把手機交給他。


    在馬展宏接過手機那一刻,方鐸突然湊上去盯著他雙眼問:


    “沒屍檢,那你怎麽知道他們倆是因為腿抽筋而淹死的呢?”


    啪!


    馬展宏把手機拍在桌上:


    “你小子幹什麽!審訊我?看我的眼珠子往左翻還是往右翻?判斷我有沒有說謊?收起你那一套幼稚的做法,都是你馬大爺玩兒剩下的!”


    麵對馬展宏的突然翻臉,方鐸不怒反笑,淡淡地說:


    “馬大爺,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


    “老子不想迴答!”馬展宏又拍了桌子,震得手機跳起來,“你馬大爺我號稱臨江警局第一刀,看人的死因還需要屍檢?”


    “別那麽激動嘛。”方鐸又湊近了說,“我聽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馬大爺你那麽自信,我怕你別有一天,陰溝裏翻了船。”


    “咒我死是嗎?趕緊給我滾!”


    方鐸已經徹底激怒了馬展宏,可自己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拿起桌上的卷宗,輕描淡寫地說:


    “對了,剛才我看了你象棋遊戲的賬號等級,很高,而我剛進來問你第一個問題的時候,你下的那一步棋,非常有失水準。”


    “你小子想氣死我?趕緊滾出去!”


    馬展宏把桌子拍得震天響,葉曉靜聽到動靜,趕緊跑過來,拉走了方鐸。


    ……


    市人民醫院住院部。


    麻藥的藥效已經過去,彭勁鬆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呻吟著,妻子姚曼在一旁玩手機遊戲。


    “曼曼,我想尿尿。”


    “真是懶人屎尿多,等我打完這一把。”


    “我……憋不住了,你幫我拿著掛瓶就行。”


    “再忍一會兒!還阿sir呢,怎麽就憋不住了。”


    彭勁鬆露出痛苦的表情,頭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來,看來老婆是指望不上了,他自己下床,把輸液的掛瓶摘下來,拿著去了衛生間。


    可一個不小心,腳底下踩滑了,撲通摔在地上。


    姚曼手機沒放下,走到衛生間門口問,“還能動彈嗎?”


    “沒,沒事。”


    彭勁鬆忍著劇痛爬起來,才發現手背上的針頭已經掉了,嘴裏小聲罵了一句,解完小便迴到病床。


    “要我說啊,你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你還想去抓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樣,居然敢去動手抓人,現在難看了吧。”


    彭勁鬆咬了咬牙,抓緊被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姚曼打完一局遊戲,抬頭正迎上他兇狠的眼神,於是手機一扔,鄙夷道:


    “看什麽看?在外麵沒本事,就會迴家衝自己的老婆兇,算什麽男人?”


    “我也沒對你兇啊。”


    彭勁鬆收迴了狠狠的表情,換上一副笑臉。


    “諒你也不敢。”姚曼嗤笑一聲,“還是那句話,沒什麽本事,老老實實聽我爸的就行了,過幾年給你提個副科,也算對得起你了。”


    “我不是覺得自己年輕,想幹點事業嘛。”


    “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你找我是因為愛情?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彭勁鬆心中冷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以我的長相,要不是你爸是治安支隊長,我會看上你?


    他雖然心裏那麽想,嘴裏可不敢說出來。


    這時,病房裏走進一對老夫妻,衣著普通,拎著水果,彭勁鬆抬頭一看,驚訝道,“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兒呀,受傷了為什麽不告訴家裏,要不是你同事迴家告訴他爸媽了,我們到現在還不知道。”


    彭母心疼地走到兒子病床前,看著他纏著紗布的半個腦袋,忍不住流下眼淚。又迴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媳姚曼,招唿了一句,“曼曼也在呢。”


    姚曼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唿。


    彭勁鬆已經習慣了,從認識他父母那一天開始,姚曼就看不起他們。


    一口一個“那些人”,“他們”,卻從來沒喊過爸媽。


    結婚典禮的時候,連改口環節都省了。


    彭父咳嗽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然後對老伴說,“哭啥哭,兒子是為公家的事受傷的,光榮!”


    “傷著哪裏了?”


    雖然嘴上那麽說,彭父還是難掩心疼兒子的神色,關切地問。


    “沒事兒,爸,耳朵擦破點皮,躺幾天就好了。”


    彭父點點頭,從破舊的褲子口袋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帶著些味道的鈔票,遞給兒媳,“賣了點糧食,攢了五百塊錢,你們先拿著吧,過幾天賣掉小麥,再給你們送些錢過來。”


    姚曼捏了捏鼻子,並沒伸手去接,而是朝彭勁鬆努努嘴:


    “給他吧。”


    彭父一眼就看明白了怎麽迴事,兒媳這是嫌他的錢髒呐!於是把錢往床頭櫃上一放,歎口氣就拉著老伴走了。


    ……


    在姚遠的操辦下,市局大肆宣傳了方鐸和彭勁鬆共同偵破“716故意殺人案”的先進事跡。錦旗送到了病房,方鐸也受到表彰。


    “方鐸,這可是露臉的好機會,市局領導說了,要召開一次報告會,讓你在全市民警麵前作經驗介紹。”


    宣傳科秦科長把證書交給方鐸,笑著說。


    葉曉靜打心裏為他高興,這個案子能偵破,方鐸肯定居首功,雖然被彭勁鬆分走了一部分功勞,但好在市局也認可了方鐸的成績。


    “我不去。”


    方鐸淡淡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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