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柯家老爺,孟鶴宇的叔父,突然陷入了沉默。


    沈玉嬌與身旁的傅九霄對視了一眼,以她對柯家老爺的了解,總覺得不該就這麽不說話了。


    “你父母與我有何幹係?”


    果不其然,在短暫的安靜之後,他又重新開口了:“所有的柯家人都知道,你父母死於病重。”


    薑憐雙突然一把抓住了孟鶴宇的胳膊。


    沈玉嬌稍微活動了下坐僵硬的身子,她沒有了解具體,但大致情況還是知道的。


    至少憐雙的判斷是正確的,不管是否占理,都不能在這裏動手。


    “一夜病重嗎?問大周的任何一位醫者,都不會覺得有可能。”


    “你明知道不是重病,而是家中闖進了賊人,不去找你的仇人,反而來怪罪外祖父?”


    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沒等柯家老爺說話,那名女子又說話了。


    “鬆明你……”孟鶴宇的聲音逐漸變小,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我那時親眼所見,不會有錯。”女子不依不饒,說著自己的理由。


    “親眼所見?”孟鶴宇沉著聲,已經在發怒的邊緣了,“是親眼見到賊人進了家,還是隻見到了我父母的屍身?”


    “那當然是……”鬆明說了一半,又看了看在一旁記錄小吏,“我隻看見了你父母的屍身。”


    沈玉嬌突然覺得,這一場審問,其實還蠻好笑的。


    柯家人顯然沒想到會被步步緊逼,這些陳年往事,本該早就遺忘在過去的時日中了。


    “她有個毛病,”沈玉嬌輕聲對傅九霄說道,“說話前從未好好想過。”


    好在腦子轉得快,在意識到要釀成大錯之前,會立即斷掉想說的話。


    而且看樣子,是和孟鶴宇小時候一同長大的,他們幼時便是熟識。


    隻是,後來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傅九霄頷首,讚同沈玉嬌的話:“她可以不來的,但非要一起來,大約是想照顧家中長輩吧。”


    “還記得我剛到傅家時所說的話嗎?”


    沈玉嬌笑得眉眼彎彎,她想起那時候被氣得不輕的自己,還對傅家發表了一番高見。


    “愚孝?若隻服從於家中長輩,認為他們都是對的,會釀成大錯。”


    傅九霄記得很清楚,就連她說話時憤怒的神態都記住了。


    她說得很有理,把他與兄弟的心中所想都說了出來。


    “但其實鬆明已經感受不到不對了,對於她來說,家中的一切都容不得懷疑。”


    看到現在,沈玉嬌不得不佩服現在這位家主治家手段。


    有異心的一律除掉,剩下的留著,全部變成隻信奉家中教條理念的人。


    這樣的家族,強大且有十足的凝聚力,每個人都對所聽聞的東西深信不疑。


    “如此大的汙蔑,是要拿出證據的,不然,我們也可以讓官爺來判你們的罪!”


    看著鬆明信誓旦旦的樣子,沈玉嬌有了種莫名其妙的惋惜感。


    若是沒出生在大周這個時代,會有更多的機會見識廣闊的世界,而不是被局限於家族這個小小的眼界中。


    在更大世界的衝擊下,便會對眼前事物的正確性產生懷疑。


    是個被家族利用,推出來的可憐人。


    “證據之事,你就不用擔心了,已經呈交給官府,還是說,還想帶著老人家去宅子看看?”


    孟鶴宇皺眉看著鬆明,將她的話反駁了迴去。


    這幾日,他與薑憐雙都沒閑著,在父母以前的房間中,一直搜尋證據。


    間隔的日子太久,他們與官府的人找了很長時間,直到昨日才算真正搞定。


    柯家人那時候走得倉促,若是仔細找找,依舊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滲透進床架的血跡,刻入木架子的痕跡,以及叔父母房中,藏著的一柄豁口斧子。


    許是他們覺得這已經不重要了,隻要家裏人口徑一致,就算斧子明晃晃擺在外麵也沒事。


    何況又是馬上離開大周,去外海開啟新的生活。


    誰都沒想到,十幾年後,這地方會再次有人前來,將掩藏一切的灰塵吹開。


    不過,宅院太大,他們竟都沒發現另一處傳來的動靜。


    “可以給你們看看兇器,”知府想了想,看了眼另一位小吏,“去拿過來吧。”


    看見斧子的時候,柯家幾人明顯瑟縮了下。


    “那又如何呢?”老爺子依舊沒有放棄,“不能說明什麽,你們連人證都沒有。”


    “我就是人證。”


    孟鶴宇向前一步,幾乎要和他的叔父貼麵站著。


    “此案是我告的,”他的聲音中隻剩下冰冷,“告你們殘殺我的父母,遺棄至親。”


    幼年在床下看見的零星片段,在眼前拚湊完整。


    還有那對小姐妹,他看見的第一眼,就知道當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再次發生在了她們身上。


    “就憑你說說?”柯家老爺看向了知府,將聲音提高,“大人,孩子的記憶不可信,而且過了這麽多年,誰知道呢!”


    孟鶴宇和薑憐雙相互一視,對方實在過於嘴硬,不好對付。


    沈玉嬌看見了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將杯中最後一口茶飲盡,慢悠悠地站起身。


    “既然老人家不認多年前的人證,那眼下的總該認吧?”


    柯家老爺驚異地轉身瞪了她一眼,但被逼了一下,隻能點點頭。


    “被你們關在地下室裏的那孩子,要是死了,家主該擔罪責吧?”


    她說得不急不緩,一直盯著對方的臉,探查他的神色。


    有一刹那,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鬱。


    “那是她自己貪玩進去的!”


    沈玉嬌沒忍住,抿嘴不屑一笑,又說道:“地下室隻有成年男子的力氣才打得開,被關在裏麵的三人,都做不到。”


    別的理由或許還說得過去,但他偏偏選擇了最糟糕的那一個。


    “那你們又有什麽證據?她斷了藥,早就被痛死了。”


    沈玉嬌心中一驚,沒有立即接話。


    還好昨天為柯鳶推了一支止痛藥,沒想到,竟能忍心對家中小輩下此狠手。


    “殿下,你要的人都已經到了,是否要帶進來?”


    “好,你們小心些。”


    她點頭之後,院子中立馬走進了一大幫人。


    柯鸝和柯鳶站在最前麵,瘦小的姑娘慘白著小臉,明顯在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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