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間的氣氛雖然沒先前那麽詭異,但沈玉嬌這才發現,她與康逸安實在算不上熟悉。


    要不是承安一直嘰嘰喳喳的,她同康逸安真沒那麽多話可講。


    “過完年,等開春,就是新一輪的宮人遴選了。”


    正吃著飯,康逸安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什麽?”沈玉嬌微愣,她不管這事,按理來說,和她也沒什麽關係。


    “你們家有個小姑娘,想學跳舞的吧?”


    沈玉嬌這才反應過來,那個時候,半荷的事情不小,康逸安知道不奇怪。


    “我不是故意……那日我也在,”康逸安輕聲解釋,“要是願意,這對她來說挺合適。”


    沈玉嬌默默點頭,他說得沒錯,或許這是最好的機會。


    大周沒有很嚴格的身份界限和規定,所以半荷去了,沒什麽大的影響。


    宮內的舞師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去了外麵,沈玉嬌也不能保證不會再和上次一樣。


    給的俸祿也不少,若是能選上,足夠補貼家用了,這樣一來,春桃姐家的日子會更好過。


    要是在宮中,她還能時常去見盼兒。


    “我明白的,謝謝你的提醒。”沈玉嬌抬頭,笑著答道。


    雖然並不是一直有話聊,但和康逸安相處起來,永遠都很舒服。


    “今日是小年,明天最後一天,你們必須把她的名字報上去了。”


    宮中事宜,都要在除夕年節前結束,等來年開春,便立刻著手開始辦。


    沈玉嬌一直在忙醫館和書院,完全沒關注宮人遴選之事,差一點錯過了。


    “我——奴婢馬上去準備。”


    半荷立在一旁,聽見了,立馬轉身出去。


    康逸安被她的自稱逗笑,沈玉嬌一向是不論規矩的,看來公主府內部也是一樣的情況。


    這樣極好,在他看來,就不應該有那麽多束縛人的規矩。


    康府也是一樣,雖然父親不在了,但府中更加井井有條。


    規矩寬鬆了,大家反而做得更好。


    “小姑娘隨意點,”沈玉嬌察覺到了,“我都由著他們。”


    “我由著康家的人隨意,哪有資格說殿下。”


    康逸安笑著放下筷子,說道:“時間不早,也該迴去了。”


    沈玉嬌正準備起身相送,傅九霄卻搶先了一步。


    “我送康大人迴去吧。”


    康逸安對這個稱唿沒什麽反應,沈玉嬌卻又是一愣。


    這麽長時間不見,稱唿已經從康公子變成了康大人。


    他向前邁進的腳步,誰都擋不住。


    看起來是溫文爾雅的公子,但實際的野心,不會輸於他的父親。


    “殿下,我是不是同父親一樣,貪婪極了?”


    注意到沈玉嬌的變化,康逸安頓住腳步,看著她問道。


    沈玉嬌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支著下巴,思索著應該怎麽說。


    突然想到,在她愛看的那部電視劇裏,女主站在講台上喊出的激情話語。


    話就這麽脫口而出。


    “你我都隻活這一次,貪婪點又如何?”


    “我的每一步皆是無悔的,無愧於心,足夠了。”


    康逸安很聰慧,馬上領會了她的意思。


    “那還有什麽可懷疑的?”沈玉嬌揮揮手,“快走吧,天都已經黑了。”


    她相信康逸安依靠活著的道不會出錯,他隻需要堅持自己所做,一路往前。


    傅九霄親自駕馬,將康逸安送迴康府。


    盡管吃飯時聊得還算盡興,但在迴去的路上,二人卻不發一語。


    “我許久未在夜間出來了,晚上的集市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兩人騎著馬,一同在嘈雜的人群中穿行。康逸安四下環顧,燭火光映照得他眼眸格外明亮。


    “康大人也許久未出來喝酒了吧?”傅九霄突然問道,“有家新開的酒樓,還不錯。”


    “我身上的錢可不夠,傅大人請客的話,我很樂意。”


    傅九霄朗聲而笑,道:“還叫什麽大人,早就不是了。”


    “那也請別這麽喊我了,都是朋友,還叫得這麽生分。”


    直到這一刻,康逸安才看起來沒那麽拘謹了。


    他明白,這酒今日是逃不掉了。


    反正他也沒想逃,二人談一談也好。


    “去吧。”康逸安點頭,放緩了馬的速度。


    酒樓雖不比瀲灩醉語樓,但自從開張之後,生意也是絡繹不絕。


    除了好酒之外,不再提供別的食宿,京城中僅此一家。


    吸引客人的正是它這一特點,地方不大,每日都限定了人數。


    傅九霄與沈玉嬌在那兒存了不少酒,自然不論什麽時候去都能有位置。


    店小二為他們挑了個清靜的地方,拉下簾子,以防旁人來打擾。


    “想聊些什麽?說吧,我洗耳恭聽。”


    康逸安其實能夠想出傅九霄想說什麽,但他不能直說。


    他們幾人,當時是以一種尷尬的方式匆匆道別。


    “算是當初的感謝酒,”傅九霄舉起酒杯說道,“三司會審,是你保護沈玉嬌與她的家人。”


    當錦衣衛身陷囹圄,無人能拿出實際證據的時候,康逸安卻凜然滅親。


    “是為了這件事?”康逸安一愣,沒想到傅九霄會以此開口。


    “那是為了什麽?當初,錦衣衛並未想對付康家,畢竟你與玉嬌是好友。”


    都過去這麽久了,該說的話他與沈玉嬌都說開了,早就不在意這些。


    康逸安聽罷,頓時一愣。


    倒是他沒有徹底放下了,總覺得心裏有根刺,擔心自己會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


    是他多慮了,不過也好,聽傅九霄這麽說,一年多來縈繞在心頭的擔憂,終是散盡了。


    “我們都有沒放下的事,扯平了,”康逸安與他碰了一下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酒甚烈,我怕是不能多喝了。”


    他放下酒杯,帶著歉意而笑,又準備站起身。


    傅九霄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麽,康逸安便立馬打斷了他。


    聲音裏有著些許醉意,但說出的話清醒至極。


    “很多人都想這麽做,還是別開口了,”康逸安用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我與公主府是朋友,但也僅此而已。”


    若要做友人,那就做最純粹的,別的關係,一概不再碰。


    他在官場的時間不長,但也明白,一旦涉及到為官利益,許多東西就不一樣了。


    “我會堅持自己的道路,如果你們所做一直是正確的,那我們便不會反目成仇。”


    他最後留下一句,邁著虛浮又輕盈的腳步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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