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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雲天渡·軍區附屬醫院 -


    - 2021年4月5日 -


    秦冬也在床上翻了個身。抬頭一看桌邊的鬧鍾。


    已經是清晨9:00了。


    少年趿拉起床邊的拖鞋,表情淡漠地摁下了鬧鈴。“今天不用去上學了來著,我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這樣想著,慢慢又挪迴被窩裏去,閉眼小憩。


    對於秦冬也來說,這實在是過分不尋常的事情。上一次這樣睡懶覺,是多久以前了呢。應該是小學,還是?……無論如何,真是個絕美假期。冬也抬手遮了下陽光,突然有種恍惚感。


    ——見到她了。


    秦冬也的唇角揚起了一抹近乎無法察覺的笑意,在被子裏轉過身去。


    ——沒錯,秦冬也還活得好好的。他在三色堇劇院挨了山茶花兩顆子彈,是兩人在暗格中商量好的戲碼。山茶花打出的子彈都是空包彈。那一地血漿,是提前準備好的血漿袋。在暗格裏的時候,就被藏到了秦冬也身上。


    劇院被燒掉後,現場留下了“秦冬也”的屍體。屍體的真實身份是之前被冬也射殺的安德烈替身,實驗體133號。山茶花在離開前將心髒處打穿,一把火燒掉了劇院。再之後,軍方的支援部隊趕來,確認了秦冬也的死訊。


    與此同時,秦冬也本人早就與專案組取得聯係,乘坐秘密專車來到絕密病房。


    ◆


    迴來了,那一段失去的記憶……五歲時,山茶花僅僅是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卻擁有蟄伏在黑暗中的狼崽般的眼神。


    冬也一直很好奇。為什麽呢?為什麽她的眼睛,會蘊含著這樣的驕傲?


    作為一個被抱養的孩子,冬也的父親因為野心死在了實驗室中,母親又是一個不光彩之人。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周晴就不一樣了。即便在那個封閉窒息的實驗室裏,對方依然像是太陽一般耀眼。


    秦冬也知道,在內心深處,他是羨慕對方的。


    羨慕她的肆無忌憚,自由自在。羨慕她的笑容,或張揚或嘲諷,都那麽任性妄為。


    因此,他決定代替周晴接受這個可怕的手術。


    ——然而結果卻不能如自己所願。


    ◆


    “在燈塔中苟且偷生。”山茶花的諷笑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走出核實驗室的這些年來……我就過著這樣的生活。”


    秦冬也在被窩裏翻了個身。那一抹若有若無的喜悅、轉瞬就隨著關於山茶花近況的記憶消失了。


    這時,晨光正投射過他狹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瞼上留下細碎的陰影。在他發呆的時候,一簇毛茸茸的白色毛球突然從門外飄了過來,停在秦冬也眼前。


    “怎麽迴事?”秦冬也眨了眨眼睛,“毛球?——”


    眾所周知,秦冬也是一個毫無審美的直男。因此,這個毛球究竟是何物,並不能憑秦冬也的一麵之詞來判斷。如果是正常審美的人,我們把鏡頭倒迴半分鍾前,應該會看到這樣的景象。


    ◆


    涼風從窗邊吹來。一名白發少年輕輕踮著腳尖推開房門。他微微低下身來,狹長的眼角稍稍彎起,潤澤的目光宛如月下美玉的微光。


    “毛球”的突然而至並沒有引起冬也太多的戒備。他身處的地方是處於軍方看護的特殊病房,能夠來到這裏的人,不可能是敵人。


    因此,秦冬也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直到毛球靠近。白發少年以一種溫柔的眸光看著他。他微微躬身,向秦冬也示禮。冬也突然繃直身體,恢複了日常的警惕。


    “你好…我是萊茵·歐森,聖光教會的神父。”


    神父?


    這讓秦冬也有些訝異。一名神父為什麽專門前來探望自己?還有……他是怎麽進入軍區醫院的?


    “雲天渡軍區的梅因參謀長是我的撫養人。”似乎是讀出了秦冬也眼中的疑問,萊茵眸子微彎地笑了起來,“借了他的便利,我才能來到你身邊。”


    “參謀長讓你過來的?”


    “是啊。不過,先不說梅因先生的意思,你……”萊茵溫潤一笑,“就一點都不記得我了嗎?”


    秦冬也來了點興趣。白發少年低頭注釋注視著冬也,將一袋板栗和一聽啤酒送到了他麵前。秦冬也接過萊茵遞來的食物,微微歪了下頭。


    板栗和啤酒?


    他驀地有些訝然——這時候他終於意識過來了,這顆毛球的確在很久以前和自己見過麵。


    陳北宵來到貞葉中央軍校那一天,自己去了孚日廣場喂鴿子。


    “啊,你是那天的鴿友…!”


    “沒錯,你還記得我,真是太好了!”萊茵有些興奮地拍起了手。


    秦冬也從來沒有刻意去記住誰的習慣,然而這位鴿友的外形,在人群中實在過於出挑。垂落的白發,墨綠如寶石的眼睛。


    那是宛如被上主賜福過的容貌。


    隻消他站在那裏,就好像有一方空間被溫潤地照亮了似的,讓人無法忘懷。或者說,就算忘記了,也不過是一時想不起而已。稍加提示,便會迴到腦海中。


    冬也輕輕抖了下肩膀,伸手抓向旁邊的栗子堆,當即像是鬆鼠剝開鬆子那樣輕鬆地剝下了完整的栗子殼。秦冬也接著又摸了幾個栗子,手法嫻熟,甚至中途閉上了眼睛,整個過程十分悠然的樣子,連輪廓都柔和了幾分。


    “根據殼的質量判斷,這個栗子還行。”


    萊茵的眸子驟然睜大了幾分:“好厲害……你怎麽練出這種技能的?”


    秦冬也將幾顆板栗放入萊茵手中,自顧自喝起了啤酒。萊茵帶來的禮物讓他有些意外。一些零碎的片段突然迴到了他的腦海中。


    對了…那天自己去廣場喂鴿子,手中帶的,就是一包板栗和一瓶朗姆酒。


    這個家夥竟然在偌大的廣場上留意到了我手中的食物,還一直記到現在。


    “這個嗎?”秦冬也望向萊茵,若有所思的樣子,“因為有個喜歡吃栗子的妹妹,就會學會了這些本領。”


    “那啤酒呢?”


    “是買栗子的贈品。我很久以前有一位友人,很喜歡這種罐裝水果酒,我就拿著了。”秦冬也接過萊茵手中那瓶百威,隨手拉開了易拉罐。


    “我自己從來不喝這種東西……但是今天不一樣,我已經‘死了’。”


    “搞什麽,我還以為你喜歡啤酒兌板栗呢!我就說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人!”萊茵露出一絲略微氣惱的表情,衝淡了他身上幾分疏離如月的氣質。


    秦冬也仰頸喝下半罐啤酒,眼角無意向萊茵睨去——這個萊茵,怎麽一副被欺騙的樣子?


    “怎麽可能有人喜歡那麽吃東西?”秦冬也抬指抿過唇角的啤酒,漫不經心地說著。


    ◆


    ——是有多無聊啊,這個神父。無聊到把偶遇的人手裏拿的食物都記下來。


    與此同時,萊茵望著手中的栗子,也不禁這樣想到。


    ——是有多無聊啊,這個秦冬也。無聊到練習剝栗子殼到這種程度。


    ◆


    第一次和秦冬也見麵聊天的人,無一例外,都會經曆把天聊死的過程。隻不過萊茵也是個怪小孩。因此,這次聊天並不是特別尷尬,隻是特別平淡。


    萊茵白了秦冬也一眼,隨即赤腳在旁邊的椅子上蜷縮起來。


    因為怕冷的緣故,他從旁邊的支架上抽出一條法蘭絨毯子,縮在毯子裏靜靜地嗑板栗,模樣溫順極了、渾然不像一位聖潔的神父。


    可能是有些社恐,也可能是無聊,他下意識蜷縮了下腳趾,趾縫不斷地夾住毯子。


    然而毫無征兆地,秦冬也卻不再悠閑,沒有了閑談的意思。


    “好了,”黑發少年半坐在病床上,眸光變得像刀刃般充滿質感。“寒暄就到這裏。”


    “聖光教會的神父,萊茵·歐森。你今天突然造訪,到底是想做什麽?”


    被秦冬也盯著,萊茵心中竟然突的有幾分發毛。果然貞葉的傳言不是毫無根據啊…


    “安心,冬也同學。”萊茵湊近冬也,誠懇地說,“我會好好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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