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慈愛地逗弄著白胖可愛的小兒子,笑道:“彭奴是個有福氣的,看著比阿佑健康多了。”


    早夭的十三皇子曹樂佑在宮中一直是無人敢提及的禁忌。


    文淑妃聽著皇帝用親昵的語氣說出“阿佑”兩個字,像是被人抓著腦袋按進寒潭中,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完全想不出該怎麽接話。


    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皇帝全知道了。


    她年少時為了跳舞的身姿達到不食人間煙火的纖弱效果,曾服用過數年的特製丹藥,身體內積累的藥邪會導致懷胎和生產困難。


    命運也沒有辜負文淑妃的努力,機緣巧合之下抓住了秋獵的機會,如願得到了寵冠六宮的待遇。


    然而人都是貪心的,有了寵愛就想要更多,她為了鞏固采陰補陽的命格之說,用了些更極端的手段懷上龍胎,彰顯老皇帝與她雙修後愈發龍精虎猛。


    她本就不易受孕,第一個兒子根本不是龍種,而是丹霞子道長最信任的關門弟子玉陽子的血脈。


    玉陽子道長那年剛滿十六,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文淑妃沒花多少力氣就將他迷得神魂顛倒,迷迷糊糊地犯下欺君之罪。


    這件事後來被丹霞子道長察覺到端倪,卻不敢確認,借故將小徒弟趕出京城。


    文淑妃當時受寵時間尚短,還沒有在宮中培養出得用的心腹,想殺玉陽子道長滅口也做不到,心中始終橫亙著一根刺。


    在太醫隱晦地向皇帝表達她的胎像不穩後,下定了決心。


    那個孩子是文淑妃故意卡著程小棠的生辰日服用催產湯藥後生下的,卻沒有太醫們預估的那樣虛弱,若是好好調養未必不能像普通人一樣長大。


    然而文淑妃卻不想留下這麽致命的把柄。


    孩子剛出生時看不出長相,她說眉眼之間有皇帝的神韻別人也都跟著附和,長大後卻極有可能被有心人發現端倪。


    後宮的人拔一根睫毛都可能是空心的,文淑妃剛坐上四妃之一的位置,不願冒一絲風險。


    皇帝似是沒發現昔日愛妃的臉色很蒼白,和善地問起小皇子的日常,諸如每天吃幾頓、什麽時候開始長牙之類的小事都聽得津津有味。


    文淑妃狠咬了下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配合著皇帝扮演起疼愛兒子的慈母。


    她從小就冷心冷情,凡事隻考慮自己的利益。


    這些年文淑妃能坐穩四妃之位,少不了王貴妃的暗中相助,而她的投名狀就是用親生兒子的性命送謝淑妃進冷宮。


    樁樁件件,她做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如今迴想起來卻無比後悔留下了太多隱患。


    皇帝將懷裏的孩子交給奶嬤嬤,感慨道:“這麽多孩子中,隻有彭奴與朕小時候最像。”


    文淑妃下意識接道:“彭奴是陛下的親生兒子,自然最像陛下。”


    話一出口,她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腦中飛快地浮現了十七八種慘死的酷刑,身子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


    皇帝見文淑妃沒能領會聖心,幹脆挑明道:“朕要立彭奴為太子。”


    文淑妃震驚地抬眸,“陛下?”


    “還不謝恩?”皇帝寵溺地刮了下文淑妃的鼻子,“以前的機靈勁兒去哪兒?”


    文淑妃腦子都打結了,磕磕絆絆地跪下道:“陛下,彭奴還沒滿周歲,當不起這樣的厚愛。”


    “臣妾鬥膽,請陛下收迴成命。”


    皇帝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文淑妃慌亂驚懼的神色,眸底劃過鋒利的暗芒,語氣卻更加溫和,“朕說彭奴當得起,他就當得起。”


    “愛妃別怕,朕會護住你們母子二人。”


    說話間,寢宮內響起了彭奴的稚嫩哭聲。


    奶嬤嬤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啟稟陛下,小皇子是困了。”


    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中,文淑妃咽迴了想說的推拒之詞,接過孩子坐到皇帝身邊,溫聲細語地哼著童謠哄他入睡。


    遠遠看去,除了丈夫的年紀有些太大之外,就像是溫馨的一家三口。


    ***


    第二日,皇帝毫無征兆地宣布了立文淑妃所生的十五皇子為太子。


    滿朝文武愣在當場,懷疑自己的耳朵除了問題。


    王尚書和謝老侯爺機關算盡,沒想到替文淑妃做了嫁衣裳,當場就提出了異議。


    無論是其他皇子的擁簇還是真正為國為民考慮的官員,都無法接受一個未滿周歲的太子。


    說句大不敬的話,皇帝已經不年輕了,十五皇子有早夭的嫡親兄長在先,能不能順利長大都是未知數,根本不適合當太子。


    一時間,所有敵對的大臣們站到了同一陣營,勸誡皇帝收迴成命。


    然而皇帝根本就沒有與人商量的意思,命袁公公宣讀立太子的聖旨後,立即退朝。


    心有不甘的大臣們在殿門口從早跪到晚,跪暈了好幾個年紀大的老頭子,也不見皇帝鬆口,隻好退迴府中從長計議。


    王貴妃得知太子之位落到了十五皇子的頭上,恨不得立即衝過去撕碎文淑妃,卻被內侍攔在了宮門口外。


    謝充媛氣得砸壞了滿宮殿的擺設,隻能聽旁人轉述文淑妃是如何牽著年幼的太子參加加冕儀式,成為這場爭鬥最大的贏家。


    皇帝依舊沒有對後宮妃嬪們解除禁足,掌管六宮的皇後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巴不得所有人陪葬,更不會給誰留情麵。


    後宮的妃嬪們吹不了枕頭風,大臣們卻不會輕易放棄,首先就拿文家人開刀。


    文寺卿原本就是無能之輩,完全招架不住猛烈的攻勢。不到十日,文家在朝為官的子弟就被彈劾了數十條罪狀,統統押入大理寺候審。


    他們在大牢內苦苦哀求一個麵見聖上的機會,始終得不到迴應。


    皇帝一邊寵愛地帶著小太子上朝,另一邊卻放任朝臣們對文氏子弟的絞殺,毫不在意太子失去外祖家的支持該如何對抗羽翼豐滿的兄長們。


    群臣們很快就反應過來,聖上是為了自己的皇位不受威脅才立的小太子,完全沒考慮到會造成什麽後果。


    臨近年關,幾位成年皇子憤憤不平地被皇帝趕迴藩地,朝堂上依舊為了太子吵個不休。


    直到有緊急軍情傳入京中。


    蕭昀舒在睡夢中被急召進宮時,壞消息已經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一道緊似一道的前線軍情讓皇帝與滿朝文武全都措手不及——


    北蠻的烏蘭托部落和特努爾部落聯合另外三個小部落偷襲北疆沿線的十座城池,定安侯率十萬踏炎軍迎戰。


    與此同時,西域龜茲國撕毀了與大榮的通商協議,一夜之間攻下了位於西北交界的潼州。


    守軍將領悍不畏死,身中數箭而死,甚至沒能等到玄甲軍的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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