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小姐看到彭夫人緊張的模樣,眼眶也酸澀起來,“娘別擔心,女兒隻會在娘麵前這麽說。”


    她從小到大感受到的所有溫情,都是從嫡母這裏得到的。小時候想過一萬遍自己要是嫡母的親生女兒該有多好,沒想到會有成真的一天。


    一句話,險些又讓彭夫人的眼淚決堤。


    “夫人,大小姐,可別哭壞眼睛。”彭夫人的陪嫁嬤嬤抹了把眼淚,露出笑臉道:“以後咱們姑爺在臨安府讀書,就能常走動了。”


    彭夫人多年不曾這般失態過,摟住女兒哽咽道:“對,這次迴來就好好在臨安府住著。”


    她萬分慶幸,當初因為對丈夫失望透頂,沒有遷怒於無辜的孩子。


    月姨娘急著將彭柔蕙嫁出去,找了許多外表光鮮內裏不堪的人家,彭夫人卻沒有任由她胡來,而是親自派人一一打探。


    彭老夫人並不知道彭鴻軒和彭柔蕙互換的事情,對第一個出嫁的孫女還算上心,也支持彭夫人仔細篩選。


    不指望能給家裏助力,隻要別拖後腿就行。


    江州那戶人家的門楣雖低,家風卻不差,不會出大岔子。為了讓彭柔蕙在婆家有底氣,彭夫人還自掏腰包添置了豐厚的嫁妝。


    如今想來,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自從收到那封沒有落款的信以來,彭夫人直到這一刻,聽著女兒講述那些在江州的趣事,才發自內心地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那封信講述了一個荒誕可笑的故事,可笑到說書先生都不會願意講的地步,卻讓彭夫人夜不能寐。


    她的夫君,自金榜題名後一路受陸氏扶持才在五十歲之前官拜正三品的彭經綸,竟然用外室子調換了她的親生女兒。


    彭夫人第一反應是有人想挑撥夫妻感情。


    然而匿名信卻是一封接一封,看起來甚至不是同一個人寫的,終於讓她意識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彭府尹對嫡長子的偏心,月姨娘對彭鴻軒過於殷切的關注,彭鴻軒在某一天突然疏遠嫡親的二弟轉而疼愛三弟。


    這些事情,彭夫人不是沒有懷疑過,隻是從未想過彭鴻軒會是月姨娘的兒子。


    她不敢相信相敬如賓二十多年的枕邊人,會是這般狼心狗肺之徒。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芽。


    彭夫人無法再麵對丈夫和長子,借著修禪祈福的名義,去雲隱寺小住,每日從睜開眼起,就迴憶這二十年來的點點滴滴。


    她自小被寵愛著長大,性子綿軟柔弱,害怕真相,更害怕處理揭露真相後的殘局。


    直到在雲隱寺見到與之前判若兩人的親生女兒,才下定決心。


    而此時,已經是陸老夫人謀劃的第三年。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蕭昀舒能為程小棠搜集出一本《氏族雜記》,盤踞臨安府多年的陸府,自然也有自己的門路。


    一旦發現端倪,就能順藤摸瓜,發現被掩蓋的事實。


    “老身在此謝過蕭小侯爺和程小大夫。”


    陸老夫人以茶代酒,感激道:“若非那次義診讓彭鴻軒露出馬腳,我可憐的外孫女還不知要受多少苦。”


    世上哪有那麽多天意,隻有她的傻女兒才信這個。


    月姨娘挑選的人家各有弊端,江州那戶人家之所以不嫌棄彭柔蕙臉上有燙傷的疤痕,是因為那刻薄惡毒的婆母想要一個柔順好拿捏的兒媳。


    陸府的人再晚去一個月,病逝的都有可能是身懷六甲的彭柔蕙。


    不過這一點,陸老夫人不打算讓女兒和外孫女知曉。


    程小棠將裝著房契和地契的木盒推了迴去,“老夫人無需言謝,那件事隻是巧合而已。”


    無功不受祿,陸府被彭府尹欺瞞這麽久,已經夠倒黴了。


    她很佩服陸老夫人,為了不影響彭二公子的前途,選擇獨自隱忍謀劃,等到恰當的時機才出手報複。


    “巧合也是恩情。”陸老夫人堅持道,“程小大夫請收下醫館和藥田,造福更多人。”


    “有恩不報,老身豈不是跟彭經綸那個畜生無異?”


    三年前,如今在蹲大牢的杜秀才為了獲取水轉大紡車,鼓動碗窯村陷害程氏布莊。他想投靠的盛和布莊,背後的靠山就是彭鴻軒和陸氏的一名庶子。


    東窗事發後,陸府賠了一家胭脂鋪給程小棠,也就是現在的瀟湘閣。


    棲雲道長為了給彭鴻軒一個教訓,特意在監獄裏義診時點名讓他去清理犯人們身上的毒瘡和褥瘡。


    彭鴻軒苦不堪言,他最討厭的二弟彭鴻玉卻隻用在角落裏煎藥。


    那次之後,兄弟二人之間的關係越發緊張。


    彭鴻玉年幼不知人心險惡,主要是彭鴻軒單方麵的排斥和打壓,甚至不允許彭鴻玉報考臨江書院。


    陸老夫人得知後,以為是因為陸府眾人更喜愛彭鴻玉,刺激到了彭鴻軒敏感脆弱的少年心,想方設法說和補救。


    未曾想,卻意外查到了月姨娘與彭鴻軒的關係。


    過去這麽久,程小棠早忘了當初彭鴻軒在監獄裏做義工時是什麽狀態了,就記得那段時間的積分漲勢喜人。


    可惜勞改守則沒推廣出去,目前隻有不到十個衙門的大牢會安排獄卒每天宣讀。


    不過其中有不少無可救藥的重刑犯很突出,積分獎勵都是五位數,一個能抵幾百個從《農書》中獲取種地知識的善良農民。


    自從沈三公子擔任大理寺少卿後,將守則帶入了大理寺和刑部的大牢,效果尤為明顯。


    要是能推廣到全天下,何愁不能在一年內完成小目標。


    蕭昀舒見程小棠又不知在琢磨什麽發起了呆,唇角微揚,代為問道:“彭夫人收到的匿名信件,可是出自老夫人之手?”


    陸老夫人頷首,坦然道:“除了五月那一封,都是老身派人送去的,多謝蕭小侯爺成全。”


    蕭昀舒戳了下程小棠的小梨渦,道:“互惠互利,談不上成全。”


    五月,正是彭府尹帶人來月出觀徹查巫蠱之術的時候。


    程小棠迴過神,對上蕭昀舒含笑的眼睛,立即猜到那封信是誰的手筆。


    難怪彭府尹當時一心隻想奪取羅漢醉的釀造方式,對“剖腹產子”毫無興趣,是因為那時候他獲取信息的渠道就已經被陸老夫人控製了。


    蕭昀舒發現了異常,給彭夫人送信並非告密,是一種試探。


    雙方無需多言,就在對付彭府尹這件事上達成了默契。


    程小棠危險地眯起眼,哼道:“原來如此。”


    “沒有故意瞞著你。”蕭昀舒柔聲解釋,“這種瑣事太無趣,不值得在意。”


    扳倒一個三品高官竟然隻是瑣事?


    陸老夫人啞然失笑,隻當是不了解現在的孩子在想什麽,正色道:“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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