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淩村外的官道上車如流水馬如龍,兩邊站著胡裏正派來維護秩序的鄉兵和家丁。


    “馬車、牛車、驢車,統統都停在這裏,步行前往。”


    “不準擠,記住位置。”


    “縣令大人!棠小姐給您留了位置,這邊請。”


    崔縣令唯一的特殊待遇就是不用排隊進到關淩村,被人領著走特殊通道直達程小棠所在的場地。


    沿途不時有人向縣令大人行禮問好,不過看起來都不太走心,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站在最中央的程小棠,生怕錯漏關鍵信息。


    為了防止蜂擁而至的百姓們踩壞老程家的菜地,程小棠特意在河岸邊的空地上搭建了一丈高的小平台。


    平台下方環繞著數個馬槽,裏麵堆放著發酵完成的各式肥料。


    馬槽邊豎立著布告欄,圖文並茂地寫上了糞肥和綠肥和石灰肥的製作方法。


    不識字也沒關係,每一炷香會有人上台依次宣讀一次,解答各式問題。


    其中糞肥是莊稼人最熟悉的肥料,漚肥時間從一年縮減到兩個月,是前所未聞的飛躍。


    更不用說程小棠白紙黑字的標注按照她的漚肥方法,同樣分量的肥料,需要的寶貴畜糞更少,增加隨處可得的泥土、草木灰用量。


    若是別人說發明了新的漚肥之法,眾人可能還要觀望數日,等春耕後看莊稼的長勢。


    可這人是程小棠。


    去年就做出了秧馬、打穀機、手搖穀風車等一係列新農具,用過的人都說好。


    今年又發現了黃豆發豆芽的方法,讓家家戶戶飯桌上多了一道菜。


    再加上開春後崔縣令在全縣修建了三架大水車,令人驚歎的汲水神器更是讓大字不識一個的老農都記住了程小棠的大名。


    一步一步累積的聲望,終於在春天帶來了迴饋。


    如今錢塘縣流傳著一個說法,關淩村老程家的小孫女程小棠,是神農氏的傳人。連她三歲前不會說話,都是大智若愚的表現。


    程小棠欣然認可,大家都是炎黃子孫,沒毛病。


    老程家往上數八代,都是純純的農民,她算得上家學淵源,稍微懂億點點農業知識,也在情理之中。


    再加上蕭昀舒給她搜羅的農書,摞起來比她人都高,很是唬人。


    要知道種地的人中沒幾個讀過書,得知有人居然種地都能種出學問來,哪裏還會疑惑程小棠小小年紀能想出這麽多新東西。


    讀書人就是這麽厲害的。


    而親自讀過所有農書的蕭昀舒,隻關心程小棠有沒有向諸神預支功德。


    沒有,那就隨她開心。


    程小棠知道蕭昀舒很早就察覺到什麽,畢竟魯大師廢寢忘食掉的那些頭發,不是白掉的。


    二人早有默契,蕭昀舒是萬能的擋箭牌,再好奇,也沒人會問到他頭上。


    係統的存在解釋起來既危險又複雜,行動起來卻相當簡單。


    寵愛世人,積德行善,然後就能收獲迴報。


    這與《周易》所說的“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是一個概念。


    自從程小棠無償分享農具以來,老程家人的日子的確蒸蒸日上,還找迴了失散已久的謝雲飛。


    就連家裏最刻薄的楊氏,這次都很積極地帶著女兒忙前忙後,就是想在沈三公子來之前積攢功,博一段好姻緣。


    ***


    崔縣令走到最熱鬧的中心位置,就聽到蕭家護衛在嚴厲地維護秩序。


    “那位左臉有痦子的老漢!隻準摸,不準帶走!”


    被點名的老漢趕緊鬆手,訕笑道:“我就是看看,這肥顏色正,看著就有力。”


    邊上的人哄笑道:“這還用你說?”


    後麵排隊的人急得大喊,“誰敢偷拿肥料就爛屁眼子!”


    事關種地大事,誰也不嫌肥料埋汰,經常有老農民想趁亂偷抓幾把帶迴家的。


    結果當然是被眼明手快的蕭家護衛們抓住,扔迴隊尾。


    下鄉多次,崔縣令已經能自動過濾粗鄙之言,神色自若地穿過激動的鄉親們走到台上的棚子裏,“棠寶好樣的!”


    “這麽多人主動來學,看來這次不需要縣衙印冊子了。”


    他剛才粗略地算了下漚肥之法的字數和示意圖,比發豆芽複雜多了,刻印一個模板得花不少銅錢。


    若是像之前那樣按戶來縣衙登記領取,錢財和工作量又是一筆大開銷。


    錢塘縣雖然是富足的上縣,但人口眾多,又接受了不少免稅的災民,這兩年崔縣令各種送農具、種子、桑樹苗,縣衙的錢庫可不富裕。


    程小棠正在中場休息,聞言伸出手掌,“縣令大人,還錢。”


    崔縣令訝異,“本官何時欠你錢了?”


    “腳下的平台、石槽、布告欄、潤筆費、還有人力招待費。”程小棠一本正經地掰著指頭算,“這些不該縣衙出錢嗎?”


    她沒有賣漚肥的配方賺錢,是為了更快傳播賺積分,總不能倒貼吧?


    老程家可沒人領朝廷的俸祿。


    崔縣令被逗得直樂,點頭吩咐道:“說得在理。何主簿,交給你來辦,絕不能虧待咱們縣的大功臣。”


    何主簿求之不得,保證道:“大人放心,下官必定不負所托。”


    他這輩子最幸運的就是在不惑之年遇上程小棠,一波又一波的功績他跟著喝點湯,下一次調任絕對能當縣令。


    難得迴家休息的程天祿,溫潤有禮地將早就準備好的冊子奉上,“主簿大人,請您過目。”


    崔縣令見狀笑得愈發沒形象,一屁股坐到程小棠對麵,“棠寶又在忙活什麽呢?”


    “我最多能在錢塘縣任五年縣令,有什麽好東西都拿出來唄。”


    程小棠瞅著毫不客氣的崔縣令,露出了兩個小梨渦,“當然是需要縣令大人鼎力相助的好工具。”


    不過還沒到拿出來的時候。


    她的最終目標是讓糧食增產,除了改善糧種外,最重要的客觀條件是土地肥沃。


    要想土地肥沃,就要有足夠多的肥料,進而需要養更多家禽牲畜。


    而喂養家禽牲畜,又會迴到需要更多的糧食。


    每一步都息息相關,互為因果。


    程小棠從書上學到的漚肥之法的確降低了對畜禽糞便的需求,但整體來說,需求量仍舊遠大於現有供給量。


    單說她去年開墾出來的隆平山,就需要購買大量的糞肥。


    不然地力不夠,趕不上播種的時節。


    崔縣令看了兩眼,沒看出來程小棠在圖上的畫的是什麽,也不求甚解。


    反正自認識以來,棠寶想出來的東西,從未讓人失望過。


    說是神農氏的傳人,半點不為過。他還要加大力度,讓更多人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從而減少縣衙在推廣上的花費。


    程小棠還不知道神農氏傳人是崔縣令的手筆,隻想讓縣令大人做貢獻。


    “縣令大人,正好一炷香的時間到了,您給上去講講?”


    崔縣令拿著三頁寫滿大白話的文稿哭笑不得,提醒道:“本官可是六品縣令。”


    不是他自持身份,主要是說不出口那些“一入棠門,地力無邊”浮誇之語,身為父母官,說話是要負責的。


    程小棠嘿嘿一笑,“可以改,您老自由發揮。”


    她寫的時候就是覺得有個口號,能讓聽一遍的人都記住程小棠這個名字。


    到底是探花郎出身,崔縣令沉思片刻,提筆寫了一首詩,巧妙地將程小棠的名字融入其中。


    程小棠對此滿意極了,美滋滋地貼在了正前方的布告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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