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實是殘酷的。


    一行人中的確隻有抱樸子道長心無旁騖,專注於地跟著小師叔學醫。


    本來可能還有他的好徒弟陪著,可惜崔神醫護送著謝雲飛迴關淩村了,現在大概在享受著世家子弟的悠閑日子。


    棲雲道長嘴上嫌棄沈三公子半夜搞陰謀,行動上一邊喝著徒弟孝敬的參湯,一邊將沿途遇到的所有道觀,從上到下都梳理了一遍。


    他與為了行醫方便才加入道教的抱樸子不同,是從三歲起就在道觀長大的正經道士。


    那麽高的輩分而不是白給的,棲雲道長實際上接替了師父的監院之責。


    對天下全真教的教眾,都有監管之責。


    例如玄真道長這樣的敗類,看到就得清理門戶。


    去堰州救馮大人小命的時候,還順手將城裏一夥裝神弄鬼賣求子藥的道士送進大牢,沒收所有贓款以及數十壇頂級佳釀。


    程小棠舉手作證,“師兄,你還誇過那酒喝完睡得香。”


    抱樸子道長已經聽麻了,“多謝小師叔。”


    棲雲道長瞥了眼師侄頭發花白的老腦袋,不走心地安慰道:“抱樸心性純淨,未來可期。”


    難怪崔雲朝那小子傻成那樣。


    崔家長輩和道教師父,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抱樸子道長到底是見多識廣,接受了師叔和師妹劫富濟貧沒叫上自己,幹活第一個喊他去的事實。


    能者多勞,誰讓他才是師門裏的老江湖。


    絕對不是貪圖小師叔答應給他寫的《解毒三十六計》。


    調整好心態,他關心起玄真道長多年坑蒙拐騙積攢的家底,尤其是那一疊田產的地契,“小師妹,需要師兄給你找莊頭嗎?”


    程小棠嘿嘿一笑,“多謝師兄,我已經找好啦。”


    “前天來複診的趙莊頭,已經答應要棄暗投明,舍棄黑心地主幫我種地了。”


    抱樸子道長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這些日子,棠寶也挺忙的?”


    那本冊子上,好像記錄了很多他看不懂的內容。


    程小棠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祭出普世價值觀,“來都來了。”


    這年頭出一趟遠門可比有飛機高鐵的年代麻煩多了。


    再好的馬車也會顛簸得屁股生疼,總不能隻做一次義診就迴家。


    程小棠從峪州開始,一有空就拉著蕭昀舒四處溜達,試著在地裏投放原生態的草藥。


    雖然沒成功過,卻不是白費精力。


    她挖了途經停留超過三日的州縣的土壤存放在空間,一路買地,最遠買到江陵府再往西百裏之外的村子。


    隻等春暖花開後,將這些氣候土壤條件都不一樣的田地變成試驗田。


    程小棠興致勃勃地介紹了自己的計劃,“師兄,等我迴家以後,就讓人給你送種子過來。”


    “咱們是親師兄妹,我一定最相信你。”


    抱樸子道長看著低調的大地主,嘴角微抽,“多謝師妹的信任。”


    “種地確實是吾等行醫之人,應盡的義務。”


    雲朝呢?


    他想念出身頂級世家崔氏、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愛徒崔雲朝了。


    “師兄。”程小棠試著合理化自己對種地的執著,“通過這些天的義診,我感悟到預防勝於治療。”


    “要是能吃飽飯,很多人就不會生病。”


    “......”


    抱樸子道長覺得師妹說得好有道理,隻是他需要迴屋靜靜。


    路過低垂著眉眼整理脈案的蕭昀舒,自閉了。


    現在要說蕭小侯爺這些天以來,隻是幫忙記錄脈案而沒有任何謀劃,打死他都不信!


    程小棠看著師兄離開的落寞背影,不由得想到一句話:


    他還是個五十多歲的單純大男孩啊!


    棲雲道長也動了惻隱之心,準備再去敲打一下望淩觀剩下的小道士們,可別在他離開後欺負老實人。


    江陵府的情況愈發複雜,動輒就是叛國通敵、私開鐵礦的罪名。


    蕭昀舒身份特殊,在沈三公子掌控全局後,蕭家人於情於理都不適合留在平許縣或繼續往西走。


    皇帝如今的注意力都在鐵礦上,正是分道揚鑣的好時候。


    程小棠此行的目的已經圓滿達成,自然要一起迴關淩村,她迫不及待想要給家裏的地施肥了。


    臨走前,還有最後一件事情要做。


    “昀舒哥哥,魯大師的迴信到了嘛?”程小棠整理好田產和負責的莊頭人選後,才拿出欽差大人寫來的信看。


    並非對未來的大徒弟有什麽意見,而是這信封太厚了。


    一打開,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眼睛疼,下麵還有五張帶著標注的圖紙,可見曹樂賢是真的在用心研究酒精蒸餾器。


    隻是畫出來的東西嘛......


    與最終應該呈現的工具,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毫無關係。


    程小棠揉了揉眼睛,按照一二三四五的號碼將五張圖紙依次排開,實在很難理解為什麽明明有標準答案,卻能走歪成這樣。


    蕭昀舒被棠寶臉上的表情逗得輕笑出聲,“怎麽?曹樂賢領會不到?”


    “那我們不收他了。”


    程小棠一臉沉痛,“有教無類,這個徒弟必須收。”


    “他承諾會在年內造一百輛水車,幫助萬千百姓解決澆灌田地的難題。”


    “全部會印上我的名字。”


    誰能拒絕一百條全自動送積分的渠道呢?


    蕭昀舒莞爾,“的確很有誠意。”


    一百輛水車的造價雖高,對他而言還算不上什麽大花銷。


    關鍵是需要搭建在各個州縣的水源邊上,如果蕭家或沈家出手,好好的水車都可能被人第一時間毀掉。


    一直在努力的閔侍郎上頭有一個戶部尚書,還要處理盤根錯節的鄉紳勢力。


    唯有隻有身為司農寺少卿的曹樂賢,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到。


    酒精蒸餾器是程小棠送給大徒弟的迴禮。


    這時候送給曹樂賢,自然不是讓他在路上蒸餾出烈酒喝,而是用來做醫用酒精。


    天寒地凍對受災百姓而言很難熬,所有人都期待著天氣早日轉暖,不用再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一旦積雪和寒冰融化,才是最危險的時候。


    大批被覆蓋的屍體和腐爛的生物會滋生大量的細菌,一不小心就可能引發恐怖的災後瘟疫。


    其實最好的消毒方法並非醫用酒精,而是含氯消毒劑。


    可惜在沒有電力的情況下,生產化學試劑的難度無異於煉製長生丹。


    相較之下,醫用酒精需要的生產設備就親民許多,隻是未必能達到醫用酒精的度數,而且前期造價肯定不低。


    不過這是欽差大臣需要考慮並解決的問題。


    程小棠盡力將查到的資料轉化成現有的計量單位和描述方式,還添加一些東拚西湊編出來的道家傳說,勉強給蒸餾酒精創造了起源。


    再有人好奇,就自己去問道家老祖。


    應寒神清氣爽地從門外走進來,“主子,魯方在來的路上了。”


    她之前被借調去江陵城,幫忙問出一些人不想迴答的問題,很是疏解了下近日積攢的疲憊。


    程小棠咦了一聲,“魯大師要過來嗎?”


    可是他們馬上要迴家了。


    蕭昀舒含笑道:“欽差大人需要一個幫手。”


    有上麵那位多疑的皇帝在,他平等地不相信所有曹家人。


    曹樂賢的誠意不似作偽,隻是未必能貫徹始終。


    為了不讓棠寶失望,蕭昀舒不介意幫一點忙,必要時提醒他完成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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