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公子一夜未眠,總是未語先笑的臉上顯出疲憊之色,“蕭小侯爺,若是可以,我想與你們一起去江陵府。”


    “三公子,您怎麽了?”


    謝雲飛看到他的臉色心下一驚,緊張地開口關心道。


    在壺和城一戰中,大家都知道了平時看著隻是有些文弱的沈三公子,一旦不能好好休息,會有多容易生病。


    “不聽大夫的話。”


    棲雲道長冷冷地瞥了謝雲飛一眼,幹脆利落地收起最後一針,“當罰。”


    謝雲飛來不及解釋,就再次昏迷過去。


    倒下前,他的手還努力伸向在旁認真記錄學習心得的程小棠,聲音悲切,“棠寶——”


    然後無力地垂落。


    程小棠握著炭筆眨眨眼,沒看出來小舅舅想表達什麽。


    不過親眼看到與二哥有六七分相似的臉,做出四哥那樣情感豐沛的表情,還是蠻有趣的。


    不愧是親舅舅。


    蕭昀舒不徐不疾地幫程小棠壓好藤紙,抬眼看向沈三公子,“欽差已經在路上。”


    這村子前後的路都被人故意堵住,外麵的消息傳不進來。


    沈三公子眼神微變,思忖片刻後猜出大概情況,凝視著蕭昀舒,“不知可否告知,是哪位大人擔此重任?”


    蕭昀舒簡明扼要地答道:“司農寺少卿,曹樂賢。”


    “今日起程,預計半月抵達江陵府。”


    沈三公子心念飛轉,這才意識到蕭昀舒昨晚提到江陵府的真正含義。


    看來他的表態算是過關了。


    “多謝。”沈三公子重新打量起蕭昀舒,坦言道,“這對我很重要。”


    蕭昀舒微微頷首,“對我也一樣。”


    姓曹?


    袁朗心中犯起了嘀咕,瞅一眼主子,再瞅一眼神色淡漠的蕭昀舒,小心翼翼地轉向棲雲道長,“道長,雲飛怎麽又昏了?”


    “您老不是說,今天就能趕路嗎?”


    棲雲道長理直氣壯道:“都是躺著,清醒還是昏迷,有何差別?”


    “你們還指望他一覺醒來,就能趕車不成?”


    要不是為了在愛徒麵前露一手,挽迴昨晚的形象,他才懶得更改治療方案,給自己攬活。


    謝雲飛昏迷比清醒恢複得快,麻煩的隻有大夫而已。


    袁朗很識相地道謝,“道長辛苦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雲飛,不辜負您老的心血。”


    棲雲道長聽著一口一個“您老”,懷疑地盯住被絡腮胡蓋住小半邊臉的袁朗,“你今年多大?”


    袁朗老實作答,“二十有三。”


    棲雲道長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就知道看錯,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一大把年紀了,別學小孩子裝嫩。”


    他過完年才三十五歲,頂多是前輩。


    袁朗撓撓頭,無辜且委屈:棠寶喊他大哥哥,棲雲道長又是棠寶的師父,他隻是想表達尊重之意。


    誰讓棲雲道長是藥到病除的神醫,他不敢有意見。


    兄弟們還等著療傷呢。


    除了謝雲飛,還有三名被箭矢傷到的護衛。


    其中一人最兇險,也最幸運。


    “棠寶,雲朝,過來仔細看清楚,這才是金瘡痙的傷口。”


    棲雲道長讓右大腿被紮傷的沈家護衛坐到謝雲飛邊上,將傷口裸露出來作對比。


    謝雲飛左胸的貫穿傷,經過二次清創,被挖掉邊緣的腐肉,消腫下來的傷口仍舊觸目驚心。


    而護衛腿上的紮傷相對小很多,據說拔出來很快就用隨身帶的藥粉止血了,沒想到後麵會引發整個右腿的僵硬和痙攣。


    崔神醫淨手後,謹慎地扒拉著二人的傷口,“師叔祖,為何傷口小反而更嚴重?”


    程小棠默默在心裏說出標準答案:因為破傷風梭菌需要厭氧環境。


    退熱、止血、解毒以及預防破傷風,是野外生存緊急自救的基本知識,也是她最熟悉的領域。


    在沒有顯微鏡的情況下,大夫們看不到細菌,有的是不斷累積的經驗。


    之前蕭昀舒受傷時,抱樸子道長就能有效抑製金瘡痙的惡化,隻是被第一重毒耽誤了治療時機,才變得兇險。


    程小棠一臉求知地望著棲雲道長,“師父,是不是因為箭有問題呀?”


    箭頭雖是純鐵打造,受製於鍛造水平,裏麵仍舊有許多雜質,很容易生鏽。


    而鐵鏽,就是破傷風的首要誘因。


    棲雲道長讚賞地點頭,“棠寶觀察入微,說得很對。”


    隨手將桌邊的箭遞給便宜徒孫,等他仔細地觀察、摩挲後,才繼續道:“因為製造傷口的箭,泡過金汁。”


    崔神醫望文生義,感慨不已,“金汁?這是下血本了。”


    “確實。”


    程小棠敏銳地察覺到師父眼裏的促狹,往邊上走了幾步,“那是相當珍貴的東西。”


    “師父,你聽說過金汁嗎?”崔神醫又將箭遞給抱樸子道長,“難怪沈三公子一開始就看出不是真正的山匪。”


    抱樸子道長嫌棄地拍開他的手,“拿遠點,金汁就是糞水!”


    崔神醫瞳孔顫動,像被燙到一樣扔開箭。


    憋了很久的蕭崇、袁朗等人,終於爆發出了笑聲,“崔神醫,別擔心,金汁碰到沒有毒。”


    “要說想出這名字的也是個人才,糞水偏要叫金汁,我剛當兵時也以為是好東西。”


    “糞水怎麽不算好東西?擱我老家都要用搶的!”


    崔神醫臉色幾經變換,又不想顯得大驚小怪嗎,隻能將火撒在不知名山匪上,“好肮髒的手段!”


    “居然用這種方式,傷害保衛大榮的將士,無恥之尤!”


    程小棠笑得小臉通紅,附和道:“雲朝師侄說得對,這種行為我們一定要大力批判!”


    再沒人支持,崔神醫就要氣成河豚了。


    笑歸笑,棲雲道長捉弄了便宜徒孫後,也不吝嗇傳授醫術。


    臨走之前,還給田老漢留下了三張藥方,隻要用心研究,足夠讓他在鄉裏當上真正的大夫。


    謝雲飛獨享一駕馬車,昏迷得很安穩。


    程小棠此行最大的目的達成,毫無負擔地前往江陵城。


    她現在每天最大的進賬還是臨安府和錢塘縣大牢裏的犯人,消耗卻是與日俱增,要趕緊有大筆進賬才是。


    袁朗等人的心情卻沒有那麽輕鬆。


    他們有皇命在身,官道已通,本該繼續趕往京城,卻中途折迴,光解釋動機就是一個大麻煩。


    然而沈三公子心意已決,他們身為下屬又勸不動,隻好忐忑地隨行。


    雪災的後續影響仍在,沿途時不時要停下來清理道路,以供載著傷患和藥材的馬車通行。


    直到暮色降臨,臨時組成的車隊才抵達最先被“流匪”襲擊的廣林鎮。


    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百姓們仍舊心有餘悸,街道上行人很少,幾乎沒有挑擔叫賣的小販。


    走到最大的主街時,兩邊店鋪倒是都打開門做生意,就是夥計們躊躇不前,沒有一個趕上來招攬客人的。


    “你們從哪裏來的?”


    一隊巡邏的鄉兵走上前,警惕地盯著騎在馬上的蕭崇和袁朗。


    刀疤臉,絡腮胡,比懸賞通緝令上的流匪還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逃荒不慌,三歲福寶寵全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酒壇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酒壇子並收藏逃荒不慌,三歲福寶寵全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