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公子何許人也,怎麽能忍受自己伺候那些滿嘴噴糞的髒臭犯人。


    然而父命不可違,隻能另尋他法。


    程小棠第三次探監時,就發現大牢裏打掃得幹幹淨淨,犯人們換上嶄新的囚服,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要不是牢裏實在不方便,估計還會讓囚犯們從頭到腳洗一遍,以免髒了彭大公子的眼睛。


    “有勞彭大公子。”棲雲道長對此很滿意,毫不客氣地使喚著彭鴻軒。


    他已經知道了,碗窯村膽敢全村謀劃奪取程氏布莊的水轉大紡車,就是因為杜秀才搭上了盛和布莊和彭鴻軒。


    陸氏那個給盛和布莊撐腰的庶子已經被親爹家法處置,短期內很難再出頭。


    唯一毫發無損的,就隻剩下彭鴻軒。


    棲雲道長自然要讓這位虛偽做作的公子哥付出代價。


    因此在聽說乖徒弟要教化犯人以積攢功德後,他立即讓蕭昀舒向彭府尹提出在牢裏義診的想法。


    蕭小侯爺在,彭府尹果然迫不及待地將大兒子送過來結個善緣。


    這次彭二公子倒是也跟著來了,不過他年紀尚小又是無辜之人,棲雲道長隻讓他在角落裏煎藥。


    臨安府氣候潮濕,牢裏蛇蟲鼠蟻到處亂跑,最不缺的就是罹患瘡科病症的犯人。


    嚴重的,隻要靠近就能聞到身上毒瘡、褥瘡散發出的惡臭。


    這可苦了棲雲道長欽點的幫手彭鴻軒,好幾次都被惡心地跑到一邊大吐特吐,恨不得直接裝暈跑路。


    每當他這麽想的時候,就會恰好看到蕭昀舒毫無情緒的眼神,又硬生生地忍下來。


    彭鴻軒早就聽說了蕭小侯爺在京城的名聲,連蕭家旁支都差點被他逼得斷子絕孫,最後隻能掏三十萬兩銀子消災。


    以前是羨慕蕭昀舒的囂張跋扈,肆無忌憚。


    現在隻恨他仗著有個好爹,就逼得他這個府尹大公子來討好莫名其妙的師徒倆。


    尤其是討厭的老二也跟了過來,他現在跑路,豈不是便宜他弟。


    彭府尹官職雖高,卻是庶族出身,在世家林立的臨安府毫無根基。


    要不是彭鴻軒的外祖家江南四大家族之一的吳中顧氏,他連最頂尖的圈子都擠不進去。


    父親最愛他這個嫡長子,偏偏外祖父和舅舅們最喜歡長得像他們的老二。


    兩相對比,他在外麵甚至還不如二弟受追捧,都是些勢利眼!


    彭鴻軒臉上恭敬儒雅,心裏罵罵咧咧。


    程小棠看到他一副替父慰問犯人的親切模樣,心情同樣不是很好。


    彭府尹最器重的嫡長子,紆尊降貴地親自為犯人們抹藥,可把他們給感動壞了。


    犯人一感動,獎勵積分就大幅度減少。


    即便讓牢頭每天給犯人念一遍《八榮八恥》,也沒能挽迴下跌趨勢。


    用棲雲道長的話來說,以往獄卒對犯人隻有打罵,除非外麵有人打點,否則死在裏麵也是亂葬崗一扔。


    如今卻有人給讀文章聽,不管是什麽內容啊,都算待遇提升。


    幸好是世上多的是無可救藥之人。


    大牢裏尤其多。


    有十來個惡貫滿盈的重刑犯,自己喪盡天良,就懷疑程小棠一行人是拿他們試藥,心中的怨恨呈指數上漲。


    這種人一個能頂幾十個,總積分穩穩地朝著一百三十萬挺進。


    牢裏的犯人就那麽多,程小棠的假期也有限。


    因此在得知程大牛和程天福父子押完鏢迴到錢塘縣後,探監活動就此告一段落。


    晚上整理脈案、複盤教化成果的時候,棲雲道長侃侃而談,聽得一直在家裏治病的崔神醫和王耀祖頗為遺憾。


    王耀祖的病是由南境之外的瘴氣引起的,隻要找到病源,就不算疑難雜症。


    崔神醫從未去過那邊的深山老林,更不知瘴氣隻是一個統稱,其中有各種病因和病症,主要虧在見識不足上。


    因此他現在格外渴望長見識,恨不得趕緊過完年再去當遊醫。


    程小棠聽完師父的高論,就覺得他對不同級別的大牢環境都很了解,發出靈魂拷問,“師父,你經常去牢裏嗎?”


    像是在牢裏住了十幾年,還是每隔半年就轉移關押地的那種。


    瞥到謝玲花眼神中流露出震驚不安之色,棲雲道長趕緊挽迴自己的形象,語氣蒼涼道:“這世間不平之事太多。”


    “為師有一好友,立誌於糾正冤假錯案,以前總是陪他四處探訪。”


    王耀祖聞言備受鼓舞,“好誌向!道長,不知您這位好友現在何處,可有完成心中夙願?”


    “他行蹤縹緲,不過得益於幾分運氣,的確完成了兒時目標。”


    棲雲道長又找補了幾句後,自然地將話題引迴正道。


    十二天的假期即將告罄,年關將至,白老夫子不可能再讓程小棠不務正業了。


    她倒是想借著拜師學醫的名義不去上學,棲雲道長也很樂意獨占徒弟,可惜謝玲花覺得不妥。


    胡氏學堂不僅不收程小棠的束修,每月還給發一百文錢買紙墨。


    這樣的優待,女兒要退學也得問過白老夫子和胡裏正的意思,才算是有始有終。


    胡裏正之前是看程小棠天資聰慧,才邀請老程家的孩子們去胡氏學堂,讓胡景煥看到人外有人,才能靜下心學習。


    如今胡景煥還在,領了大半年的補貼的程小棠就退學,不太合適。


    程小棠想到胡子花白的白老夫子,起初經常會看著她流露出惋惜的眼神,明晃晃寫著“你怎麽就是個女娃”的遺憾。


    後來又覺得她應該將讀聖賢書放在第一位,不能總將精力放在種地上,總給她開小灶。


    雖然矛盾,卻始終對她寄予厚望。


    真要跟白老夫子說自己要輟學去學醫,程小棠覺得自己不好說,棲雲道長肯定是要被小老頭拿戒尺打的。


    而蕭昀舒反對的理由更簡單。


    棲雲道長醫術是高出抱樸道人一截,做師父卻還不如崔雲朝。


    與其讓棠寶退學,不如讓棲雲道長入學,跟著白老夫子好好學習怎麽傳道授業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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