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群眾發出一陣陣吸氣聲,臉上露出興奮之色:來了!


    就說怎麽會有人蠢到給自己村裏下毒,去害別村的布莊,果然有內情!


    蕭昀舒幾人的耳力很好,就聽臨安府那些愛湊熱鬧的百姓通過隻言片語,轉瞬間就編出十幾段不同風格的愛恨情仇。


    甚至還有前日見過的說話先生人躲在角落,偷偷取材。


    彭府尹聞言眉頭皺起,板著臉重新翻閱崔縣令給的卷宗,根本沒提到杜秀才與老程家有舊仇。


    若不是有特殊原因,他完全不必公開審理這種芝麻綠豆大的案子。


    兩批鄉野賤民互鬥罷了。


    說是全村合謀投毒,又沒死傷,算不上重案。


    然而坑爹的是,彭府尹最疼愛的嫡長子牽扯其中。


    偏偏主犯中還有一個跛腳秀才,硬是把案子送到了臨安府衙門。


    不然直接讓崔縣令判完,案子就在錢塘縣了解,無論如何都牽扯不到他身上。


    彭府尹早就查清楚了,盛和布莊的靠山隻是陸氏旁支的一個庶子,隻能糊弄低賤的商販,上不得台麵。


    為了陸氏庶子去得罪定安侯唯一的兒子?


    除非他失心瘋了。


    至於自家收了那庶子好處的蠢兒子,彭府尹打不得、罵不得,隻能將他關在祠堂裏好好反省,後院現在還鬧著呢。


    想到這裏,彭府尹就恨不得立即把杜秀才流放到瓊島,喂一輩子魚。


    然而這麽多百姓在外看著,為了官聲不能匆匆結案,隻好讓杜秀才繼續說下去。


    杜秀才一抹眼淚,悲憤交加地開始從頭講起,“四年前,北方大旱,地裏顆粒無收,我不得不放棄鄉試迴家......”


    這個開頭太長了,程小棠聽得無聊,小聲問謝玲花,“阿娘,你認識他嘛?”


    謝玲花搖搖頭,更加小聲地迴道:“沒見過。”


    作為逃荒的親曆者,杜秀才那些經曆,聽得出有藝術加工,仍舊受限於見識,遠不如榆林村碰上的兇險。


    然而圍觀百姓多是臨安府本地人,聽得一驚一乍,唏噓不已。


    還有老婦人偷偷抹起了眼淚,覺得杜秀才原本是前途大好的讀書人,卻因為天災斷了腿,這輩子再無金榜題名的希望。


    謝玲花心疼女兒站太久會腿酸,出聲打斷道:“杜秀才,你的腿跟我們程家有關係?”


    杜秀才倒想說有關係,可惜造假很容易被拆穿。


    他原本是小有家產的財主兒子,一家人早早拋下窮親戚逃往南方,卻不慎被流匪打劫,家破人亡。


    爹娘兄弟全被殺,杜秀才是逃跑時摔斷了腿,沒能及時醫治,才變成跛子。


    彭府尹餘光瞥到蕭昀舒的臉色,不耐煩地怒拍驚堂木,嗬斥道:“那你說半天做什麽,糊弄本官?”


    “滿腹怨言,是在怨恨朝廷不該收容災民,讓你落戶錢塘縣?”


    一個個罪名扣下來,杜秀才驚得跪下重重磕了個頭,“大人明鑒,學生深受朝廷重恩,豈敢妄議!”


    “我原本在碗窯村安居樂業,雖不能參加科舉,每月也能領到俸銀祿米。”


    “此恩銘記於心,日夜不敢忘。”


    關鍵是他費心費力地拖了這麽長時間,說好的關鍵證人,怎麽還沒出現?


    程小棠自認理解能力正常,邏輯更是清晰,卻被杜秀才顛來倒去的話搞糊塗了,“說半天,你的犯罪動機呢?”


    杜秀才猛地站起身,扭頭狠狠瞪向程小棠,“我沒犯罪!”


    下一刻,他膝蓋處傳來劇痛,重新跪倒在地,驚唿道:“大人!有人當堂行兇!”


    “犯人杜濤!再說與本案無關的廢話,本官這就革去你的功名,大刑伺候!”


    彭府尹完全沒看到有人出手,就算猜到是誰,也要假裝不知道。


    “說,為何要毒害碗窯村人,陷害程氏布莊!”


    杜秀才在獄中準備多日的腹稿,在彭府尹官威全開的震懾下,瞬間全忘了,反複說四個字,“學生冤枉。”


    他以為彭府尹之前是在做戲,如今看來,卻是真要給他定罪。


    朱大東家之前明明說過說,背後最大的貴人是彭府尹,讓他隻管在公堂上鬧,會有人來收拾謝玲花母女。


    怎麽會這樣?


    見杜秀才哆哆嗦嗦的不中用,彭府尹幹脆提了盛和布莊的朱大東家過堂。


    盛和布莊的朱大東家在臨安府的確有些門路,上來就磕頭認罪,完全沒有在錢塘縣的囂張氣焰。


    “府尹大人,草民認罪,是草民貪圖程氏布莊的紡車才犯下滔天大罪。”


    “無論是判刑還是罰款,草民絕無怨言。”


    杜秀才跪在一邊看得肝膽俱顫,質問道:“大東家,你這是做什麽?”


    然而朱大東家專注懺悔,看都不看他一眼,接過刀筆吏寫好的供詞,接過就簽字畫押。


    “府尹大人,都是這杜濤找上盛和布莊,說可以幫我得到不用人力的紡車,草民才鬼迷心竅,購置了一批雪頂蒿給他。”


    “我被陰險小人利用,鑄下大錯,實在是罪該萬死,最對不住的就是二位。”


    “盛和布莊一定會賠償程氏布莊的損失。”


    朱大東家被帶下去前,還對謝玲花和程小棠母女磕頭致歉。


    程小棠試探地寵愛了下朱大東家,係統判定的獎勵積分隻有一百七十積分,可見盛和布莊的仇恨值還真不在她身上。


    這倒是很稀奇。


    畢竟連跟在後麵喝湯的錢旺茂都恨她入骨,盛和布莊賠了夫人又折兵,按理說應該更惱恨。


    想到這裏,程小棠的視線從威嚴公正的彭府尹,轉移到被雷劈了一般的杜秀才。


    有貓膩。


    但不重要。


    幕後主使清楚地講述了作案動機、方式、流程以及結果,幹脆地認罪畫押。


    這樁聽起來離奇的案子,就這麽毫無異議地結案了。


    圍觀群眾不由得發出歎息聲。


    聽說這次的主犯有盛和布莊的大東家,他們還等著看一波三折的大戲。結果連板子都沒打一下,上來就認罪,難免讓好事者失望。


    有知情者不斷地左右張望著,希望能看到朱大東家一直炫耀的靠山,吳中四姓之一的陸氏。


    還真在不遠處發現陸府的馬車,不過始終一直沒人下來。


    難道這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鄉下母女,有什麽隱藏的特殊身份?


    平日裏盛和布莊沒少狐假虎威,扯著陸氏的大旗打壓對手,隻要別太過分,普通商戶都是能忍則忍。


    這次是踢到鐵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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