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誰啊？”許舟安咽下嘴裏的包子，瞧著劉撇子有些好奇。
這人怎麽看著傻乎乎的，一直笑什麽？
“吃、吃包。”劉撇子歪著頭，發出嘿嘿的傻笑，伸手去拿桌上的包子，手卻被燙的縮了迴去，連忙大口吹著氣。
“燙的。”
這個剛才四奶奶給她熱過，還熱乎著呢。她看出來了，這是個大朋友。
“用這個包著吃。”
許舟安抽出一張紙，包住一個包子遞過去。
“燙，慢慢吃。”
劉撇子接過嘿嘿笑著，學著許舟安的樣子慢慢吃了起來，細嚼慢咽，像幼稚園的小孩子。
“好不好吃？”
劉撇子隻顧著吃沒有搭話，許舟安也不在意，繼續拿了一個。
吃完後，許舟安起身離開。
“你去哪？”
四奶奶看見許舟安的身影起身，擋住了她前行的路。
“我沒去哪，就想去上個廁所，四奶奶廁所在哪啊？”許舟安打了個嗝，摸著腦袋有些沒精神。
吃飽了她就想睡覺。
四奶奶放下手裏的東西，指著屋裏的一個角落，讓她去哪。
“謝謝啊。”
許舟安揚著笑臉道謝，轉身朝那道小門走了去。
裏麵很黑，燈是壞的，隻有一扇小小的窗透進些亮光。
除非門虛掩著，不然絕對看不見廁所的位置。
許舟安揉了揉太陽穴，在裏麵待了好一會，才摁水衝了一下。
她走到門後透過門的縫隙看，四奶奶正時不時看著廁所，筐子裏還放著剛才那把該死的剪刀。
她打開門走出去，紅著臉，時不時看看屋裏，扭捏蹲下，壓低了聲音，“四奶奶，你有沒有那個。”
“那個，哪個？”
“就是生理期，墊的。”許舟安有些不好意思，有人路過便低下了頭。
“你來那個了？”
“剛我才看到。”許舟安覺得有些丟臉。
“你跟我進來吧。”
四奶奶沒起疑心，放下手裏的東西便讓許舟安跟著進去，帶她去了一個很複古的房間。
“那個，能不能再借我一套衣服！”
許舟安跟在身後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沒？”屋裏探出一個人頭，語氣有些著急，是之前的王明。
“忙著投胎呢嗎！人小姑娘都不急你們急什麽？”四奶奶罵了一句，轉過頭對許舟安笑著道：“不用理他們。”
見此，王明嘟囔了一句許舟安聽不懂的話，便轉身進去了。
“四奶奶對不起啊，是我不好，老是這麽嬌氣。”許舟安抿著嘴有些歉疚，大家好心幫她，她還要求這要求那的，總是給別人添麻煩。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乖乖，不哭哦。”見她自責的模樣，四奶奶心疼地直攬住她的手，溫柔道：“沒事的，不急這幾分鍾。不難過哦。”
進屋拿好東西後，四奶奶又打開衣櫃，拿了一條碎花裙子遞給許舟安。
四奶奶主動指著房間的洗手間說：“在這換吧，衣服等會丟到籃子裏，我給你洗洗。”
“謝謝奶奶。”許舟安眼裏含著感激，走進去利落換上衣服，將衛生巾撕開，包裝隨手扔在了垃圾桶。
許舟安把之前的裙子卷好後走出去，向四奶奶走去。
“換好了？”
“嗯。”
許舟安拿著裙子對四奶奶說：“四奶奶，有袋子嗎？我到時候自己洗好了，髒髒的。”
“不用那麽麻煩，放哪位給你洗就好了。”
“那哪成。”
許舟安說什麽也不願意讓長輩給自己洗衣服，何況還是這樣的。
眼見門外在叫，四奶奶便拿起一個裝鞋墊的袋子遞過去，許舟安把東西放進袋子。
四奶奶也不知不覺間軟綿綿倒下，視線逐漸渙散。
門外看不見屋內的情況，許舟安快速換好兩人的衣服。
門打開。
“喊什麽喊？不是說了等會等會嗎！”
四奶奶扶著許舟安坐下。
“這丫頭生病還沒好全乎，暈乎乎的，讓她先休息會。”
四奶奶提議。
“休息什麽？拿點血的事。”王明幹脆拿著之前那個托盤跑了出來。
還沒取血呢，虛弱什麽？嬌氣。
王明沒理會四奶奶的話，一刀子劃破周許的手指，接滿酒杯後，又小心翼翼拿了進去。
王明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對著四爺恭敬道：“四爺接好了。那丫頭病沒好又暈乎了，四奶奶看著。”
其中一個男人點了點頭，如果許舟安在的話，就會發現這是之前為她看病的醫生。
“好了，開始吧。”四爺點了點頭。
門關上，王明退了出去。幾個老者圍坐，中間擺放著一個奇怪的褐色木雕，形同烏龜，隻是頸部多了對像蜻蜓的翅膀。
他們合上眼，嘴裏念念有詞，紅光閃爍，桌上的血液形成一條血線進入雕塑。
門外，王明看著四奶奶出門，扶著悠悠轉醒的周許出門，她的嘴裏還不停念叨著，叫再歇歇。
周許虛弱地搖著頭，隻覺得手疼的厲害。
四奶奶對著王明開口：“你去買點藥來，這丫頭嚷著頭疼。”
“睡會得了，我家那小子老嚷嚷頭疼，睡一覺就行了。”
“這能比嗎！”四奶奶眼睛一瞪，有些兇，“快去。”
“我要等我爹呢，四奶奶你自個去吧，我幫你看著。”
王明怕四爺，卻不怕四奶奶。
四奶奶歎了口氣，自個扶著周許坐下。
這些混賬東西，沒一個靠得住。
“好點沒？要不要去睡一下？”四奶奶有些擔心，眼裏卻帶著幸災樂禍。
周許的頭一點一點，臉色蒼白的厲害。
“行了，你在這歇會吧，等會就好了，我去李輝奶奶家看看。”
四奶奶將周許抬起的手放好，起身喊了一聲：“看著點，等這丫頭舒服些了就送她迴去吧。”
王明胡亂點了點頭，又繼續低頭弄他手裏的破爛玩意兒。
四奶奶冷著臉哼了一聲，抬腳走出了大門。
飯店。
李輝奶奶收拾好桌子坐下，聽到屋外的動靜抬頭，一個年輕的女孩正微笑著、帶著好奇的目光看向她。
李輝奶奶起身，露出和藹的笑。她的頭發花白，臉上長了皺紋，卻還是可以看出年輕時的美貌。
歲月從不敗美人。
“小姑娘想吃什麽？”
“我想吃金絲麵，金絲不要斷，不要薑絲，我會過敏。”許舟安站在那，補充道：“還要加一個兔子腿。”
聽到這話的李輝奶奶呆愣著，笑容淡了，眼珠轉動著，眼眶漸漸紅潤，凹陷的眼窩溢出水光，傴僂的身影搖搖欲墜。她的嘴張張合合，卻不能發出一言。隻是在那站立著。
小小的身影漸漸和眼前的人重合，可她怎麽也無法將那個傻乎乎的小丫頭和眼前的少女聯係在一起。
她走進飯店大門，在幾米處停住腳步，嘴唇翕動：“可以做嗎？媽媽。”
“霧霧？”
李輝奶奶顫抖著伸出雙臂，瞧著那張富有朝氣，健康，紅潤的臉，淚流滿麵。
“霧霧！”
“我的霧霧啊！”年老的女人抱著失而複得的女兒哭得不能自已，似乎是要將前半生的傷痛全部發泄出來。
許舟安擁住她，用力將她抱緊，使兩顆心髒的距離短些，再短些。
她合著眼，痛苦出聲。
聽著強有力的心跳，心裏的那個女孩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鮮活、快樂的。
霧霧，我帶你迴家了，媽媽找到了。
你聽，媽媽的心跳。
……
李輝奶奶有許多話想問，但女兒剛迴到家，她得趕緊做些好吃的。
她擦幹眼淚後，去後院抓了隻最肥的兔子宰了，給霧霧做了碗大碗的金絲麵。
看著霧霧吃的囫圇吞棗，李輝奶奶笑得直擦淚。
“還是這個味，但媽你之前不是老愛放那麽多油嘛，怎麽說都不聽，現在改了？”
霧霧笑眯眯地說著話，很快吃了個精光，湯底也沒剩下。
時隔多年，聽到女兒的話，李輝奶奶沒有再說她多嘴，而是笑眯眯說著改了，老早就改了。可惜太遲了。她本以為這輩子沒機會了，可上天垂憐，她的寶貝迴來了。
霧霧吃完後，天已經快黑了。
“幹嘛一直看著我？”霧霧摸著自己的臉，該不會是油沒擦幹淨吧？
“好看，成大姑娘了。”
李輝奶奶擦著淚，眼睛已經腫成了包。
霧霧笑著伸了一個懶腰，“媽媽好看，我能差嗎？”
“媽，我還有事情，我得先走了。”霧霧忽然正經起來，她瞅著關閉的大門，走到李輝奶奶身邊，擁抱她：“我要找一個很重要的東西，等找到了我還會來看你的。”
以為女兒還要離開，李輝奶奶激動起來，連忙拉住她，說什麽也不許她離開。
霧霧隻好安慰道：“不離開，但我要先找到那個東西，那對我們很重要，媽媽會支持我的對不對？”
“不去找成不成？或者是什麽東西，你告訴我，媽去給你找。”李輝奶奶抓著霧霧的胳膊，眼裏流露出害怕和乞求。
她害怕失而複得的女兒會再次離開，她不能再承受一次。
“媽——”
“媽和你去。”
“媽媽忘了嗎？”霧霧眼裏流露出些許無奈，“我是離開過的人，如果要迴來，我會遭受什麽？”
聽到這話，李輝奶奶愣了愣。
花南的規矩，她比誰都清楚。
她沒再開口拒絕，而是有些乞求道：“明天，明天再走，媽給你做些吃的再走，成不成？”
老人麵容憔悴，渾濁的眼珠一動不動地倒影著女孩的身影，看著母親的模樣，霧霧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她退步道：“我們迴家吧。”
“哎！迴家。媽每天都打掃你們倆的房間。”李輝奶奶高興起來，但很快，兩人的氣氛再度悲傷起來。
霧霧的哥哥是被拐賣的，到現在也沒找迴來。
那時候李奶奶兩口子整天渾渾噩噩，心思沒怎麽放在霧霧身上，等迴過神的時候，女兒也不見了。
李爺爺經不起打擊，病倒了，一家子最後隻剩下了李奶奶。原先她有些想不開，但幾次都被救了下來，後來她撿到了沒人養的李輝，李奶奶才好了些。
“媽媽，我們迴家吧。”霧霧主動握住母親的手，一手攬著她的後背將人扶起來。
母女倆慢悠悠走在明如燈的月光下，淡淡的影子也相互依偎。
月光淺淺，一如往昔。
李輝還在房間搗鼓著，沒有聽見門外的聲音。霧霧攔住了母親，沒有讓她叫人出來見麵。
說到底，兩人沒什麽關係，最重要的是，她迴來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
洗澡後，霧霧去了母親的房間，她從小就愛和哥哥搶著在父母的房間睡覺。
總覺得睡的香。
窗口敞著，可以看見遠處的山巒，高大的棗樹，細碎的月光漸漸挪動步子離開。
霧霧迷靠在母親的懷裏，嘴角掛著笑，迷迷糊糊說了句。
“媽媽，睡吧。”
李輝奶奶溫聲細語應答，用蒲扇輕輕扇著風，注視著女兒的眉眼樣貌。
月光消散，旭日東升。霧霧為母親捏好被子，在她的臉上親了親，起身走到窗邊，迴過頭笑眯眯道：“媽媽，我還會迴來的。”
女孩翻窗而出，不發一絲聲響。床上的人顫抖著眼皮，發出囈語。
許舟安走在街道恢複了自己的本來麵貌，東躲西藏翻牆跑迴了四爺家裏，原先的周許還躺在一張床上睡的很熟。
她將兩人的衣服調換，床上的周許變成了四奶奶的樣子。
四奶奶悠悠轉醒，瞧身邊呆坐著的許舟安有些迴不過神。
昨天是怎麽來著？她的頭怎麽那麽重？
許舟安扭過頭湊到四奶奶麵前，眨巴著眼睛，伸手觸碰四奶奶的臉頰，又碰碰自己的，忽然嘿嘿笑了起來。
“你這丫頭傻笑什麽？”四奶奶想起來了，昨天給這個丫頭取血來著。
許舟安不答，依舊傻笑著。除去淩亂的麻花辮，像極了村子裏劉撇子。
四奶奶有些緊張，這不會與花南的聯係沒成，變成傻子了吧！
“丫頭，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嗎？”
許舟安憨笑著，嘴裏含著一根手指。忽然抬起手，一巴掌用力唿在了四奶奶臉上。而後跳下床，光著腳跑了出去。
耳朵嗡嗡作響，四奶奶來不及生氣，隻想著這迴完了，好好一個人被弄成了個傻子。
她連忙下床穿鞋跟出去，可別跑遠了。
瞧見身邊女孩跑過的身影，王潑皮以為是趙梨花，平常這鎮子上就趙梨花最喜歡穿裙子。
他奸笑著跟上去，王明不在，他指不定能占點便宜。
這人怎麽看著傻乎乎的，一直笑什麽？
“吃、吃包。”劉撇子歪著頭，發出嘿嘿的傻笑，伸手去拿桌上的包子，手卻被燙的縮了迴去，連忙大口吹著氣。
“燙的。”
這個剛才四奶奶給她熱過，還熱乎著呢。她看出來了，這是個大朋友。
“用這個包著吃。”
許舟安抽出一張紙，包住一個包子遞過去。
“燙，慢慢吃。”
劉撇子接過嘿嘿笑著，學著許舟安的樣子慢慢吃了起來，細嚼慢咽，像幼稚園的小孩子。
“好不好吃？”
劉撇子隻顧著吃沒有搭話，許舟安也不在意，繼續拿了一個。
吃完後，許舟安起身離開。
“你去哪？”
四奶奶看見許舟安的身影起身，擋住了她前行的路。
“我沒去哪，就想去上個廁所，四奶奶廁所在哪啊？”許舟安打了個嗝，摸著腦袋有些沒精神。
吃飽了她就想睡覺。
四奶奶放下手裏的東西，指著屋裏的一個角落，讓她去哪。
“謝謝啊。”
許舟安揚著笑臉道謝，轉身朝那道小門走了去。
裏麵很黑，燈是壞的，隻有一扇小小的窗透進些亮光。
除非門虛掩著，不然絕對看不見廁所的位置。
許舟安揉了揉太陽穴，在裏麵待了好一會，才摁水衝了一下。
她走到門後透過門的縫隙看，四奶奶正時不時看著廁所，筐子裏還放著剛才那把該死的剪刀。
她打開門走出去，紅著臉，時不時看看屋裏，扭捏蹲下，壓低了聲音，“四奶奶，你有沒有那個。”
“那個，哪個？”
“就是生理期，墊的。”許舟安有些不好意思，有人路過便低下了頭。
“你來那個了？”
“剛我才看到。”許舟安覺得有些丟臉。
“你跟我進來吧。”
四奶奶沒起疑心，放下手裏的東西便讓許舟安跟著進去，帶她去了一個很複古的房間。
“那個，能不能再借我一套衣服！”
許舟安跟在身後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沒？”屋裏探出一個人頭，語氣有些著急，是之前的王明。
“忙著投胎呢嗎！人小姑娘都不急你們急什麽？”四奶奶罵了一句，轉過頭對許舟安笑著道：“不用理他們。”
見此，王明嘟囔了一句許舟安聽不懂的話，便轉身進去了。
“四奶奶對不起啊，是我不好，老是這麽嬌氣。”許舟安抿著嘴有些歉疚，大家好心幫她，她還要求這要求那的，總是給別人添麻煩。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乖乖，不哭哦。”見她自責的模樣，四奶奶心疼地直攬住她的手，溫柔道：“沒事的，不急這幾分鍾。不難過哦。”
進屋拿好東西後，四奶奶又打開衣櫃，拿了一條碎花裙子遞給許舟安。
四奶奶主動指著房間的洗手間說：“在這換吧，衣服等會丟到籃子裏，我給你洗洗。”
“謝謝奶奶。”許舟安眼裏含著感激，走進去利落換上衣服，將衛生巾撕開，包裝隨手扔在了垃圾桶。
許舟安把之前的裙子卷好後走出去，向四奶奶走去。
“換好了？”
“嗯。”
許舟安拿著裙子對四奶奶說：“四奶奶，有袋子嗎？我到時候自己洗好了，髒髒的。”
“不用那麽麻煩，放哪位給你洗就好了。”
“那哪成。”
許舟安說什麽也不願意讓長輩給自己洗衣服，何況還是這樣的。
眼見門外在叫，四奶奶便拿起一個裝鞋墊的袋子遞過去，許舟安把東西放進袋子。
四奶奶也不知不覺間軟綿綿倒下，視線逐漸渙散。
門外看不見屋內的情況，許舟安快速換好兩人的衣服。
門打開。
“喊什麽喊？不是說了等會等會嗎！”
四奶奶扶著許舟安坐下。
“這丫頭生病還沒好全乎，暈乎乎的，讓她先休息會。”
四奶奶提議。
“休息什麽？拿點血的事。”王明幹脆拿著之前那個托盤跑了出來。
還沒取血呢，虛弱什麽？嬌氣。
王明沒理會四奶奶的話，一刀子劃破周許的手指，接滿酒杯後，又小心翼翼拿了進去。
王明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對著四爺恭敬道：“四爺接好了。那丫頭病沒好又暈乎了，四奶奶看著。”
其中一個男人點了點頭，如果許舟安在的話，就會發現這是之前為她看病的醫生。
“好了，開始吧。”四爺點了點頭。
門關上，王明退了出去。幾個老者圍坐，中間擺放著一個奇怪的褐色木雕，形同烏龜，隻是頸部多了對像蜻蜓的翅膀。
他們合上眼，嘴裏念念有詞，紅光閃爍，桌上的血液形成一條血線進入雕塑。
門外，王明看著四奶奶出門，扶著悠悠轉醒的周許出門，她的嘴裏還不停念叨著，叫再歇歇。
周許虛弱地搖著頭，隻覺得手疼的厲害。
四奶奶對著王明開口：“你去買點藥來，這丫頭嚷著頭疼。”
“睡會得了，我家那小子老嚷嚷頭疼，睡一覺就行了。”
“這能比嗎！”四奶奶眼睛一瞪，有些兇，“快去。”
“我要等我爹呢，四奶奶你自個去吧，我幫你看著。”
王明怕四爺，卻不怕四奶奶。
四奶奶歎了口氣，自個扶著周許坐下。
這些混賬東西，沒一個靠得住。
“好點沒？要不要去睡一下？”四奶奶有些擔心，眼裏卻帶著幸災樂禍。
周許的頭一點一點，臉色蒼白的厲害。
“行了，你在這歇會吧，等會就好了，我去李輝奶奶家看看。”
四奶奶將周許抬起的手放好，起身喊了一聲：“看著點，等這丫頭舒服些了就送她迴去吧。”
王明胡亂點了點頭，又繼續低頭弄他手裏的破爛玩意兒。
四奶奶冷著臉哼了一聲，抬腳走出了大門。
飯店。
李輝奶奶收拾好桌子坐下，聽到屋外的動靜抬頭，一個年輕的女孩正微笑著、帶著好奇的目光看向她。
李輝奶奶起身，露出和藹的笑。她的頭發花白，臉上長了皺紋，卻還是可以看出年輕時的美貌。
歲月從不敗美人。
“小姑娘想吃什麽？”
“我想吃金絲麵，金絲不要斷，不要薑絲，我會過敏。”許舟安站在那，補充道：“還要加一個兔子腿。”
聽到這話的李輝奶奶呆愣著，笑容淡了，眼珠轉動著，眼眶漸漸紅潤，凹陷的眼窩溢出水光，傴僂的身影搖搖欲墜。她的嘴張張合合，卻不能發出一言。隻是在那站立著。
小小的身影漸漸和眼前的人重合，可她怎麽也無法將那個傻乎乎的小丫頭和眼前的少女聯係在一起。
她走進飯店大門，在幾米處停住腳步，嘴唇翕動：“可以做嗎？媽媽。”
“霧霧？”
李輝奶奶顫抖著伸出雙臂，瞧著那張富有朝氣，健康，紅潤的臉，淚流滿麵。
“霧霧！”
“我的霧霧啊！”年老的女人抱著失而複得的女兒哭得不能自已，似乎是要將前半生的傷痛全部發泄出來。
許舟安擁住她，用力將她抱緊，使兩顆心髒的距離短些，再短些。
她合著眼，痛苦出聲。
聽著強有力的心跳，心裏的那個女孩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鮮活、快樂的。
霧霧，我帶你迴家了，媽媽找到了。
你聽，媽媽的心跳。
……
李輝奶奶有許多話想問，但女兒剛迴到家，她得趕緊做些好吃的。
她擦幹眼淚後，去後院抓了隻最肥的兔子宰了，給霧霧做了碗大碗的金絲麵。
看著霧霧吃的囫圇吞棗，李輝奶奶笑得直擦淚。
“還是這個味，但媽你之前不是老愛放那麽多油嘛，怎麽說都不聽，現在改了？”
霧霧笑眯眯地說著話，很快吃了個精光，湯底也沒剩下。
時隔多年，聽到女兒的話，李輝奶奶沒有再說她多嘴，而是笑眯眯說著改了，老早就改了。可惜太遲了。她本以為這輩子沒機會了，可上天垂憐，她的寶貝迴來了。
霧霧吃完後，天已經快黑了。
“幹嘛一直看著我？”霧霧摸著自己的臉，該不會是油沒擦幹淨吧？
“好看，成大姑娘了。”
李輝奶奶擦著淚，眼睛已經腫成了包。
霧霧笑著伸了一個懶腰，“媽媽好看，我能差嗎？”
“媽，我還有事情，我得先走了。”霧霧忽然正經起來，她瞅著關閉的大門，走到李輝奶奶身邊，擁抱她：“我要找一個很重要的東西，等找到了我還會來看你的。”
以為女兒還要離開，李輝奶奶激動起來，連忙拉住她，說什麽也不許她離開。
霧霧隻好安慰道：“不離開，但我要先找到那個東西，那對我們很重要，媽媽會支持我的對不對？”
“不去找成不成？或者是什麽東西，你告訴我，媽去給你找。”李輝奶奶抓著霧霧的胳膊，眼裏流露出害怕和乞求。
她害怕失而複得的女兒會再次離開，她不能再承受一次。
“媽——”
“媽和你去。”
“媽媽忘了嗎？”霧霧眼裏流露出些許無奈，“我是離開過的人，如果要迴來，我會遭受什麽？”
聽到這話，李輝奶奶愣了愣。
花南的規矩，她比誰都清楚。
她沒再開口拒絕，而是有些乞求道：“明天，明天再走，媽給你做些吃的再走，成不成？”
老人麵容憔悴，渾濁的眼珠一動不動地倒影著女孩的身影，看著母親的模樣，霧霧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她退步道：“我們迴家吧。”
“哎！迴家。媽每天都打掃你們倆的房間。”李輝奶奶高興起來，但很快，兩人的氣氛再度悲傷起來。
霧霧的哥哥是被拐賣的，到現在也沒找迴來。
那時候李奶奶兩口子整天渾渾噩噩，心思沒怎麽放在霧霧身上，等迴過神的時候，女兒也不見了。
李爺爺經不起打擊，病倒了，一家子最後隻剩下了李奶奶。原先她有些想不開，但幾次都被救了下來，後來她撿到了沒人養的李輝，李奶奶才好了些。
“媽媽，我們迴家吧。”霧霧主動握住母親的手，一手攬著她的後背將人扶起來。
母女倆慢悠悠走在明如燈的月光下，淡淡的影子也相互依偎。
月光淺淺，一如往昔。
李輝還在房間搗鼓著，沒有聽見門外的聲音。霧霧攔住了母親，沒有讓她叫人出來見麵。
說到底，兩人沒什麽關係，最重要的是，她迴來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
洗澡後，霧霧去了母親的房間，她從小就愛和哥哥搶著在父母的房間睡覺。
總覺得睡的香。
窗口敞著，可以看見遠處的山巒，高大的棗樹，細碎的月光漸漸挪動步子離開。
霧霧迷靠在母親的懷裏，嘴角掛著笑，迷迷糊糊說了句。
“媽媽，睡吧。”
李輝奶奶溫聲細語應答，用蒲扇輕輕扇著風，注視著女兒的眉眼樣貌。
月光消散，旭日東升。霧霧為母親捏好被子，在她的臉上親了親，起身走到窗邊，迴過頭笑眯眯道：“媽媽，我還會迴來的。”
女孩翻窗而出，不發一絲聲響。床上的人顫抖著眼皮，發出囈語。
許舟安走在街道恢複了自己的本來麵貌，東躲西藏翻牆跑迴了四爺家裏，原先的周許還躺在一張床上睡的很熟。
她將兩人的衣服調換，床上的周許變成了四奶奶的樣子。
四奶奶悠悠轉醒，瞧身邊呆坐著的許舟安有些迴不過神。
昨天是怎麽來著？她的頭怎麽那麽重？
許舟安扭過頭湊到四奶奶麵前，眨巴著眼睛，伸手觸碰四奶奶的臉頰，又碰碰自己的，忽然嘿嘿笑了起來。
“你這丫頭傻笑什麽？”四奶奶想起來了，昨天給這個丫頭取血來著。
許舟安不答，依舊傻笑著。除去淩亂的麻花辮，像極了村子裏劉撇子。
四奶奶有些緊張，這不會與花南的聯係沒成，變成傻子了吧！
“丫頭，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嗎？”
許舟安憨笑著，嘴裏含著一根手指。忽然抬起手，一巴掌用力唿在了四奶奶臉上。而後跳下床，光著腳跑了出去。
耳朵嗡嗡作響，四奶奶來不及生氣，隻想著這迴完了，好好一個人被弄成了個傻子。
她連忙下床穿鞋跟出去，可別跑遠了。
瞧見身邊女孩跑過的身影，王潑皮以為是趙梨花，平常這鎮子上就趙梨花最喜歡穿裙子。
他奸笑著跟上去，王明不在，他指不定能占點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