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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剛才那次嚐試,左眼的拔障進行得異常順利,朱顏低頭寫個方子的工夫,袁凜那邊已告完成。


    “靜臥兩三日,可適當起身活動,不宜過久,不可低頭,飲食無甚禁忌。”袁凜一邊將用過的針具裹入棉布內,再以油紙包好丟棄,一邊接過眼墊敷藥,“四五日後可摘除眼墊,每日換一次敷藥,就在這竹榻上,兌少量水即可……”


    衣天一手微微抬起,似乎有什麽話想說,袁凜停了手中動作,聽他用沙啞的聲音請求:“我想看一看衣衣。”


    “……我去喚她進來!”朱顏先反應過來,將筆一擲,跑到院子裏招唿那個正蹲在那裏看蠶食桑葉的小姑娘,“衣衣,快進來,你哥哥的眼睛好了!”


    小姑娘愣愣地抬起頭,方才被朱顏打發出來,她還以為至少要半日辰光,誰想這般快,連一片桑葉都沒被吃完,這手術竟然已經完成了。


    “衣衣,別發呆了,你哥哥看過你,還要戴上眼墊敷藥呢。”朱顏拉了衣衣小姑娘的手,那小姑娘卻一下子掙脫了,腦袋無精打采地垂下去,聲音無限委屈,“哥哥說了,衣衣也染了病,不能隨便碰人家的……”


    朱顏噎了一下,這孩子的病不過初期,如今治好了也看不出什麽古怪,隻是她這心結卻有些難以應對。往後這端溪村他們兄妹倆到底是待不下去的,至於去往別處也不現實——普通人見了衣天的形貌,畢竟會害怕躲避,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那他們究竟能去哪裏呢?


    不過朱顏不願讓衣衣難過,隻是伸手撫了撫她發頂,仍舊攜起她瘦弱的小手,和聲安慰,“隻是碰一下不會有事的,而且衣衣吃了那些藥丸。病已經好了,不怕的。”


    衣衣點頭,她小小年紀便擔起照顧兄長,支撐家事的重任。還要遭受村中人的歧視和嘲笑,小腦袋瓜伶俐得很了,想到今後無處可去,一垂眼角低語,“姐姐救了衣衣和哥哥。衣衣無以為報,想給姐姐做個小丫鬟供差使……”


    “不必。”朱顏立刻拒絕,步子也不由地一頓,這丫頭實在會算計,若是自己收下她,勢必也要安置衣天,但衣天不僅不能做任何事情,形貌實在過於可怕,豈能帶他前去京城?


    朱顏不由向那小姑娘投去複雜的一瞥,有句話叫作“好事做到底”。她覺得這個小姑娘現在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若是換了從前麽,反正江南那處屋子很大,再請人辟出一進小院給衣家兄妹倆住下也無妨,但她現在得顧慮著袁凜那邊,絕不能隨意妄為給他惹來麻煩。


    “衣姑娘年紀太小,未必能夠對付京城之中的情況。”袁凜其實挺欣賞這姑娘的,但衣衣年紀還小,雖然頭腦伶俐,但那些小心思根本藏不住,一條一目地全寫在臉上了。還顯得太過幼稚。


    衣衣聽到兩人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頓時感到計劃落空,前途一片灰暗,一張本就缺乏血色的臉越發灰了下去。


    “衣衣……”衣天半臥在竹榻上。強忍著疼痛望向戚戚然立在門口的小姑娘,因為晶狀體被整個割落,他現在隻能看清遠處的東西,衣衣立在門外,影像還算得清晰。


    映入眼簾的小姑娘和記憶裏的有些不像,那個曾經活潑天真的孩子已經不見了。那張灰白瘦削的小臉上帶著一縷早熟的哀戚,看得他心頭一痛,竟在眼角淌下一痕淚來。


    朱顏怕他尷尬,急忙拿了帕子上前擦拭,一邊低笑,“衣大哥視力才複,不要多勞動眼睛,落下迎風流淚的病根可不好,衣衣總是在你身邊的,過幾日再看也不遲。”


    衣天感激地點了點頭,哽咽著說不出話,良久才向門外的小姑娘招招手,“衣衣過來聽我吩咐。”


    衣衣蹭蹭蹭衝到竹榻旁,小眼圈兒紅著,“哥哥,你真的看得見了?昨日我去城裏換了幾個雞蛋迴來,一會兒煮給你吃。”


    朱顏搖頭,這小姑娘也不容易,至少她對自己哥哥是真心實意的,對旁人算計一些,也算不得什麽壞心腸。


    見她又急匆匆地跑了,朱顏隻得向衣天低聲叮囑,“衣大哥,你這幾日需少時肉類,多吃些菜蔬……”


    “多謝小姐,我一會兒同那小丫頭說。”衣天撫了撫已經蒙上眼墊的眼睛,雖然明知自己已經沒有未來,卻還忍不住有些憧憬。


    “衣大哥往後要去哪裏呢?這端溪定然不好再待了……”見袁凜在窗下校對她方才開出的藥方,朱顏自覺地整理起周圍的工具和散落的藥物,一邊與衣天攀談。


    衣天沉吟了一會兒,“我打算帶著衣衣往山中去住下,待過幾年我不中用了,再讓衣衣……”


    話還沒說完,朱顏就搖頭,“你行動不方便,衣衣又是個小姑娘,兩個人住在山嶺中,這哪能行?”


    “兩位或許可以去北流村。”袁凜淡淡地插了句話。


    “北流村?”朱顏一愣,雖然袁凜說他母親是任氏,與那個任七娘是親姊妹,但這親緣關係實在有些遠,這樣送兩個基本沒啥價值的人去,真的好嗎?


    袁凜點頭,確認她並沒有聽錯,“阿顏,你過來看看這藥方。”


    聽到自己感興趣的內容,朱顏急忙湊了過去,桌上不知什麽時候又多了一份藥方,用的要是生地和熟地,還有天冬麥冬一類的藥物,與她自己所用的主要為決明的方子相差了個十萬八千裏。


    “這個……做什麽用?”朱顏戳了戳袁凜的那張藥方,帶著十足的不解,畢竟衣天是眼病嘛,眼病用決明子,怎麽看也沒錯呀……


    “你的方子是要清熱平肝,你辯過證了?”袁凜很不客氣地瞟了她一眼,“嶺南多濕氣,內障又應了濕邪重濁的特點,自然以清熱利濕為主。”


    朱顏虛心地點頭,她這次的確偷了個懶,想著實質性的眼病多半就是平肝,卻忘了還要因地製宜地辨別證候。


    不過認錯歸認錯,她還沒明白為什麽袁凜要將衣家兄妹倆安置在北流村呢,見他交代完藥方就要走,急忙扯了扯他衣袖,低聲詢問,“宣清,他們去北流村真的可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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