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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完後,朱顏見桌上放著一疊包藥的黃紙,不禁向徐綢珍投去含笑的一瞥。看樣子,徐綢珍是真的打算讓自己做一個醫者了。


    學醫在她看來並沒有任何不好,不過在她的印象中,古代醫者起源於巫,逐漸發展,後世歸屬到方術之中方技的範圍,與天文、曆法、五行、占卜、相術、房中、煉丹同類。說到底,地位很是低賤,多半得不到別人的尊重。


    像是袁宣清那樣的公子,能學一些醫術,自然是為人稱道的,但她自己若是要以醫術為業,隻怕還要遭到更多的白眼。


    “朱姑娘……”那求醫的婦人見她出神,低了頭囁嚅著,“我們家裏沒什麽錢,你若是要寫方子,能不能別用……”


    朱顏迴過神,斂眉往自己的方子上看了一眼,“糯米、赤小豆、山藥、芡實、薏米、蓮子、紅棗、冰糖……這些東西,都不是貴重的藥材。”


    婦人聽著,瞪大了眼睛,“可是姑娘,這些東西,不是熬藥,而是熬粥呐……”


    “嗯,我正要說呢。”朱顏將寫明了配方的紙片四四方方疊好,取過一張黃紙包好,又不易察覺地從袖中拈出一小塊碎銀,偷偷包進去,這才遞到婦人手中。


    “照著方子上的多少,每日熬成粥,給孩子喝下,每日一頓就好,其他時候若是餓了喝些普通的薄粥就好,平日若是口渴便飲陳皮泡成的茶水。”


    說起醫囑來,朱顏表情有些僵硬,“這樣吃上一個月,若是有所好轉,便再來一次,若是無效,那麽朱顏也沒有良法。”


    “可是朱姑娘,這就是普通的甜粥,怎麽可能有效呢?”婦人不甘地嘀咕了一句,察覺到朱顏遞過來的包裹中有一塊硬硬的碎銀,也就訕訕地閉上了嘴。


    反正的兒子這病治了好些年,如今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朱顏又給買藥的銀子,傻瓜才不去試一試呢。


    “朱姑娘。”孩子的父親見妻子收了藥方,竟都不道謝便出了門,不禁微蹙了眉頭,抱起孩子緩步走到朱顏跟前。


    “您有什麽想問的?”朱顏抬頭打量,麵前的男子大約剛過三十的年紀,但因生活的困苦折磨,麵上已經過早地出現了幾道很深的溝壑,唯有一雙眼睛還透出一縷堅毅的光芒。隻一眼,朱顏便看出來,這個話不多的父親,雖然未將對孩子關愛憐憫宣之於口,卻是對孩子有著真正的關心和愛護,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


    “多謝姑娘救治,另外,拙荊因為孩兒久病治愈無望,有些喜怒無常,若是一時衝撞了姑娘,還望諒解。”他微微頷首,說話之間頗有風度。


    朱顏還了一禮,緩和了聲音,麵上卻笑得自信,“先生不必擔心。朱顏的方子雖然普通,但說不定真能治好令郎之病,請千萬堅持一月。”


    她怕的從來不是病人不願吃藥,而是當一劑藥吃下去一時不見效甚至病情愈加惡化時,病人便立刻停藥,甚至上門找醫生理論,罔顧醫囑。


    “……我相信姑娘,但心中頗為好奇。”男子神情誠懇,畢竟這孩子患病多年,求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珍貴藥材總是沒用,若說朱顏這一碗粥能治好,誰能相信呢?


    “令郎的病症是萎證,因著先天不足,後天又大量服用藥物傷了脾胃。”朱顏微微闔眸,迴憶那些治病的理論,“脾胃在體主四肢,一旦脾胃傷了,自然會無力行動。”


    朱顏將目光落在那個縮在父親懷裏的孩子身上,帶了些憐憫,柔聲問道:“好孩子,姐姐為你開了方子,是好吃的甜粥,你能答應姐姐,每天一定喝下一碗嗎?”


    “嗯,好……”孩子的聲音疲軟無力,卻隱隱透著一份堅定。他雖然無力站立,更無力行走,但受多了苦痛,反是比同齡的孩子更懂事,聽到朱顏親切的聲音,沒來由地生出一點好感,答得異常痛快。


    “那多謝姑娘了。”男子斂了眉,將孩子的衣服拉好,低頭往門外而去,跨出門檻,又停了步子迴過頭來,“姑娘,在下姓竇,單名一個綏字。”


    朱顏不解他為何介紹自己,但見他說得鄭重,便點頭微笑,“竇先生,令郎的病一定會有救的。”


    “願如姑娘言。”


    徐綢珍目送竇綏的身影消失在竹林裏,渾濁的目光變得悠遠,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燕子,你可知,前朝的丞相,便有一個是叫做竇淵的。”


    改朝換代……靖亂紓難綏四方……


    徐綢珍的意思是,此人是前朝遺老之後?


    “娘,燕子哪能知道這些?”朱顏不想去管這些事情,故意笑了笑,低頭去整理桌上的筆墨。


    “邊家的兒媳,乃是京中一霸袁氏的長女,所以那邊夫人窮盡心思,也要留得媳婦的命。”徐綢珍扣著桌子,說得輕聲,“至於這個袁氏麽,也是前朝一個重臣,但別人走的走,死的死,他卻投了敵,搖身一變,做了別人的臣子。”


    朱顏低眉不說話,想起袁宣清彬彬有禮的樣子,想必他的父親應該也不是卑鄙小人?也許投敵也有不可言的苦衷呢……這樣的事情,在曆史上還是很多的嘛。


    “娘似乎知道的很多……”朱顏澀澀地笑了笑,徐綢珍說了希望自己不要與京城扯上關係,若是得知今日正是那京城一霸的袁公子送了自己迴來,可不知要怎麽生氣了。


    “你爹原是京中的生意人,也不怕你惱,自古官商勾結,有錢的人想要有勢,有勢的人又要有錢來撐麵子。他們的那些破事情,老爺如何不知道?”徐綢珍皺了她稀疏的眉毛,似乎對那些很是鄙棄。


    朱顏微微苦笑,徐綢珍其實明明是個明白人,卻為了自己,一直以來都奴顏婢膝地麵對那些人,包括楊氏、梅娘還有那個討債的劉大混,甚至麵對她的親兄長王熙明,都是討好的樣子,著實太過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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