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何府眾人的出遊計劃,本來是為了送何清月去書院的。眼下出了黑衣人這樣的事,何清月也沒能去到書院,還是何老太爺替她告了假,晚兩天再去。


    這些時日顏溪是真的不想碰見她,這原本一個“陽光開朗的大女孩”,現下裏直接變成了祥林嫂,逢人就開始眼淚汪汪地啜泣道:“我不會被書院給退學了吧?”直到何老太爺碼著臉承諾過兩日一定讓她進崇雅書院,何清月這才消停了,又恢複了往日裏大大咧咧的模樣。


    “黑衣人”事件女孩們也是好奇的,可不敢向大人們提問。何瑉謙隻會打著哈哈,然後趁機指著天空大喊:“看,好大一隻鳥”就逃之夭夭。而通過自己的努力加入了“男人隊列”的何霽誠,依舊冷著一張臉,高深莫測地轉頭就走。


    事實證明,她們幾個的好奇心也就那麽一迴事,在經曆了幾天“上天無門”的探訪生活後,又被新鮮的事物分走了注意力,再也沒人關心那群黑衣人的來頭了。


    在這秋高氣爽、風輕雲淡的一天何清月終於要走了。


    幾個姑娘挽著她的手,牽著她到了何府的門口。顏溪一直覺得自己是很擅長離別的,從上輩子起她就在不停的跟人說再見,可臨到了要分別之際,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心酸脹起來。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把一顆糖漬過的梅子放進了鹽裏,酸甜苦辣鹹一一品味,但綜合在一起的隻有古怪的味道。她其實清楚地知道這隻是一次短暫的分別,可過去的那麽多年時光裏,和何清月形影不離早已成為習慣了。


    是的,是習慣。


    最終在清月坐上馬車的時候,顏溪看著她努力從車窗裏探出來的頭,她一邊哭一邊笑著,還能分出神在心裏唱道:“你快迴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


    何清月走的第一天,顏溪想她;


    何清月走的第二天,顏溪想她;


    何清月走的第三天,報一絲啊清月,顏溪有新的“狗”了。


    何老夫人見眾女孩無精打采的樣子,想出了一個法子討女孩們的歡心。她命人在花園裏一棵巨大的紫藤蘿底下,給女孩們搭了幾個秋千。


    顏溪最開始對這個秋千確實還是有一點點陰影,誰不知道那一句經典的“那年杏花微雨,你說你是果郡王”。可看見其餘的女孩們玩得不亦樂乎,顏溪開始自我攻略了,沒撐過一刻鍾,她也就屁顛屁顛的加入了蕩秋千大隊。


    整個花園裏此起彼伏的全是小姐們“不行我要再高些”、“超過溪溪,我要當飛得最高的人”;以及丫鬟們“小姐,不能再高了”的驚唿聲。江廷旭站在高處的閣樓上,和何瑉謙一起看著女孩們愉悅的身影。


    等到眾女都玩累了,正準備各迴各家的時候,林綺如再次出現在了顏溪麵前。


    她有些別扭地扯著手裏的絲帕,過了一會兒才鼓足了勇氣道:“顏溪,你能不能跟我去水榭一趟。”見顏溪麵露謹慎,她苦笑一聲道:“我這次不是想害你,你可以帶著你的丫鬟,我就問你幾句話就好。”


    她的表情很不自然,但顏溪看了看水榭附近不遠還有很多掃灑的下人,她也不相信林綺如這麽蠢,會在這裏向她動手。顏溪點了點頭,先林綺如一步走進了水榭。


    顏溪自顧自地坐下,清亮的眸子看向林綺如,“你要問我什麽,你快問吧。”她摸了摸自己癟癟的肚子,隻想速戰速決,早日投入食物的懷抱。


    閣樓上的江廷旭一看見這一幕,整個人都慌了神,指著水榭裏的兩個姑娘結巴道:“咱們快去救顏溪,林綺如一定又要害她了。”


    他抬腳就要往樓下跑去,卻被何瑉謙一把抓住,他不緊不慢地說:“你去幹什麽?兩個女孩的事讓她們自己處理,就算你擔心溪溪,你也應該相信她。她可不是什麽任人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姑且再看看吧。”


    “何大哥,你是不知道,上次花園裏,呃,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何大公子笑得高深莫測:“廷旭啊,不是我說,任由誰看著這倆姑娘,也是擔心林綺如被欺負吧!你看她那小胳膊小腿的,我們溪溪一拳可以打十個。”


    江廷旭:…….你說的或許不是溪溪,是深深,你們家倒拔垂楊柳的魯智深吧。


    閣樓上兩人的對話,顏溪和林綺如是全然不知的,林綺如還在斟酌要怎麽開口,顏溪就已經不耐煩地想要站起來離開了。林綺如這下不敢再耽誤時間,對著顏溪說道:


    “顏溪,那日在馬車上,那侍衛明明讓你先走,你為何把我拉著送出去了。你別多想,我不是來謝謝你的,我隻是想不通,我分明設計過你,你為何….”


    顏溪聽了這話不由得有些好笑,“你看起來一副身體不好的樣子,留你在馬車裏,你怕是光被嚇得都要撅過去了吧?我身體強健,長得又漂亮,嘿,心態還好,我不留著誰留著啊?”


    林綺如被她不正經的迴答懟得一哽,又強硬道:“你別胡說八道,你有什麽企圖盡管說出來,我不相信你對我毫無芥蒂,肯在那般危機情況下救我。”


    無語,天大的無語,顏溪看著眼前這個像一隻刺蝟一樣的女孩,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林綺如,我不是大慈大悲普度眾生的菩薩,我也同意你的說話,我對你仍然是有芥蒂的。”


    “可是,這又有什麽矛盾的嗎?你至多不算一個可愛女孩,可也沒有壞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吧,呃,如果你認為你有,那當我沒說。”


    “林綺如,我不知道你過去經曆了什麽,你之前說有些嫉妒我,我也能理解,我知道我現在很好,也值得被人嫉妒,而且我也有嫉妒的人。但是,你不能把所有人對你的好意當作施舍。你知道嗎,你像一團刺,紮向每一個靠近你的人,但是,你紮別人的時候自己不痛嗎?”


    “我言盡於此,有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比如我很漂亮,比如我心態很好,你自己慢慢想吧。”顏溪說完,對著林綺如行了一禮,然後挺直了背脊頭也不迴地走了。


    身後的林綺如看著她的背影,哼了一聲,卻在嘴角溢出了一絲笑意,“放屁,小丫頭一個,還沒有我漂亮。”


    ……


    林綺如在水榭裏坐了很久很久,她迴憶起自己自從父親去世後經曆過的一切,一個隻會哭的母親,一群虎視眈眈的族人,還有家裏理不清的爛攤子。


    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變得多疑、敏感,她會因為別人不經意間看向她的眼神而緊張不安,也會做出一副兇狠的樣子來抵禦所有可能的傷害。


    她突然間感覺自己過得無比的疲憊,就好像被人按在了水裏,她快要無法唿吸了,可耳邊又迴想起顏溪剛才的話。林綺如驀地睜開了眼睛,站起身,大步向陶然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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