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家宴的時間,顏溪害怕林綺如先人一步,在何老夫人麵前上眼藥,便早早地到了陶然居,上午逛園子的事,已經有婆子向老夫人稟告了,因此何老夫人看著她十二分戒備的外孫女,暗自好笑。


    她趁著沒人,將她招至身前,還不待她開口,顏溪就搶白道:“外祖母你可不能聽別人一麵之詞,芊柳姐姐平日裏也不是什麽蠻橫無理的人。”何老夫人連忙打斷道:“知道你們一起長大,姐妹情深,可你綺如姐姐自小就分外艱苦些,你們也不能夥做一團,故意疏遠她啊。”


    顏溪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她無法向何老夫人形容她看見的林綺如的眼神——野心勃勃又不懷好意,她隻能把頭埋進外祖母的懷裏,撒嬌道:“可是我就是不喜歡她,我也沒想要欺負她的。”


    何老夫人溫柔地揉了揉顏溪的後腦勺:“知道我們溪溪是乖孩子,可你綺如姐姐也是一個好孩子,這次也就算了。日後可不能這樣了,要拿出你大家嫡女的氣度來,接人待物的規矩,外祖母可是親自教了你的。”


    “是,外祖母,溪溪謹記了。”她撇了撇嘴,應承了下來。


    不一會兒,人都陸陸續續地來了,大舅舅和三舅舅家今天竟都是全員出席,都給足了何老太太麵子。


    人齊了之後,飯桌上難得地熱鬧起來,何老夫人有心為侄女引薦,大家也就順著老太太的意思,一時間觥籌交錯、一片歡聲笑語。


    隻有林綺如難得地一言不發,她坐在何老夫人身邊,用餘光掃著對麵那個豐神俊朗的少年,心不由控製地亂跳起來。她從未見過這般俊秀的少年,麵對長輩的提問,也能侃侃而談,禮儀規矩恰到好處,她有些癡癡地迴憶著他剛剛叫自己表妹的聲音,就像泉水滴落林間那般清脆悅耳。


    飯桌上眾人的交談聲,她一點也聽不見了,她的耳裏眼裏,隻剩下那一聲爽朗的笑聲和一抹揮之不去的青衣。


    林綺如不敢直溜溜地看他,隻能用自己的餘光掃過,在她覺得自己眼睛都開始發酸的時候,她看見何瑉謙悄悄往顏溪的碗裏,夾了一筷子辣椒,又看見顏溪毫不防備,吃下後被嗆得一邊咳嗽一邊在桌下擰著他,還看見他絲毫不躲閃,眼裏滿是笑意輕輕拍著她的背。


    林綺如覺得自己一瞬間掉進了冰窖裏,他們是那麽的親昵,何瑉謙不會這般含著笑叫她“綺如妹妹”,她忽然有一些恨那個巧目盼兮的女孩了。她擁有著了不起的家世,疼愛自己的親人,友善的姐妹,還有這麽一個風采俊逸的男子不加掩飾的偏愛……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她覺得一種叫做嫉妒的火焰要把她徹底淹沒了,可是沒人救的了她,也沒人來救她。


    晚上迴了滄瀾院,母親還在一臉喜氣洋洋地說著何老夫人是如何地照顧她們,何府的吃食是多麽的精致奢華,林綺如頭一迴不耐煩地朝母親發了脾氣,她的聲音略微有些發抖:“別說了,別說了,不用你提醒我,這些本就不是我的。”


    阿琴被嚇了一大跳,可下一秒,林綺如就恢複了往日裏溫柔嫻靜的模樣,對她道:“阿娘,我今天累了,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


    說完,也不等阿琴迴答,轉身離去,林綺如躺在寬敞柔軟的床榻上,一夜無眠。


    ……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林綺如坐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烏青的眼下,拿出脂粉一寸寸蓋上了,還沒等她遮完,隻見她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輕蔑的一笑,遂拿了絲帕將脂粉全部擦去。


    到了陶然居,何老夫人正要拉著她細細詢問,就看見了她眼下的烏青道:“這是怎麽了?可是夜裏沒有休息好,看這小臉喲,天可憐見的。”林綺如也不迴答,微微側過身,拿起帕子擦著那並不存在的眼淚道:“外祖母,昨天白日裏跟幾個妹妹有些誤會,我思來想去,心下難安,不知要如何才能得到她們的原諒,外祖母,求您教教我。”


    何老夫人果然沉下了臉,想著昨日裏婆子傳來的話,心裏對林綺如就又憐惜了三分,她直言要林綺如放心,自己定然幫她撐腰。誰料林綺如竟然驚恐萬分,擺著手說:“外祖母,萬萬不可啊,我初來乍到,與妹妹們已然生出了嫌隙,如今若是外祖母替我出頭,那我和妹妹們豈不是再無迴旋之地了。”


    “我知道外祖母心疼我,但我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外人,不值得外祖母替我大動幹戈。”


    “乖孩子,千萬別這麽說,她們犯了錯,就該受罰,沒有哪個大家的規矩裏有欺辱姐姐這一說法。”她安撫地拍了拍林綺如的手,道:“綺如丫頭,你放心,我心裏有數的。”


    林綺如低著頭,何老夫人微微擰著眉毛,沒注意到她臉上複雜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幾房的人都到齊了,眾人匯報完工作,就聽見上首的何老夫人沉聲道:“ 昨日園子裏的婆子來向我稟告,說你們姐妹幾人拉幫結派,可有此事?”


    何芊柳一聽,想著昨日裏那些齷齪,便大聲道:“祖母您別信那些奸詐小人的話,哼,有的人怎麽這般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還……”


    不等她說完,何老夫人大聲嗬斥道:“住嘴!在我麵前還敢搬弄是非,你們的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今日迴去後,都給我思過去,二丫頭和溪溪丫頭抄女誡兩遍,四丫頭抄五遍,邊抄邊好好想想自己的錯處,大家裏的女孩兒該怎麽做,不該怎麽做,你們自己清楚。”


    見何芊柳還想要辯駁,顏溪急忙拉住了她,向何老夫人說道:“外祖母放心,我們都知道錯了,定然好生反省。”


    何老夫人這才麵色稍霽,緩緩地說:“姑娘家出嫁前,都是金貴的人,你們也都大了,不再是以前的小丫頭了,日後再有什麽宴會、詩會,便不再拘著你們了,讓你們長長世麵,這外麵的世界,可不是隻有小打小鬧的。”


    眾人齊齊稱是,離開時,嘉禾郡主若無其事地看了林綺如一眼,林綺如當即大驚失色,心裏想:嘉禾郡主這眼神好生厲害,莫不是看出了是我在搬弄是非?


    林綺如偷偷注視著嘉禾郡主,發現嘉禾郡主再也沒看她一眼,才緩緩出了一口氣,告誡自己日後還要更小心才是。


    等眾人都離去,連媽媽忙給何老夫人遞上一杯茶水道:“老夫人,您去去火,小姐們都還是小孩心性,慢慢教導便是。”


    “你當我不知道,綺如丫頭在這裏這副模樣是給誰看的?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一個孩子,這些手段。還不夠人看的。隻不過,你看家裏這幾個孩子,麵對這點小伎倆都沒有辦法,日後怎麽去對付一大家子的明槍暗箭啊?”


    “哎,我也是一個俗人,再憐惜別人家的孩子,也越不過自己家的孩子去,就讓綺如丫頭好好磨磨她們的性子,讓她們知曉這世間不隻有陽謀,更多的還是暗箭難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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