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蔓說完這句話,不僅井雲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餘之野也驚訝的拉住她的手。“你的意思是,井雲和我師父?”


    龐蔓沒迴答餘之野,而是直視著井雲的眼睛,“當年你和餘之野的師父明寒真人,在一個案子裏相識,本就是玄門道友,若是普通交往,井封掌門再怎麽不喜歡玄真,也用不著和明寒真人大打出手。


    都傳言是井封掌門覺得全真獨占鼇頭,氣不過。可一個掌門再如何也不會如此撕破臉。


    而那之後你和明寒真人再也沒有見過麵。


    我乍一聽這故事時,就感覺到了一絲怪異。就算是敵人,也絕沒有此生不見的道理。除非本人心裏有過不去的一關。


    對於你,井雲,你身在茅山,肯接受一個表麵的妻子,說明你曾對茅山的控製逆來順受。


    你也自知,天地容不下你的真實想法,更容不下身為玄門正派的你有絲毫出格。


    玄門中大多受正統教育,宗師們年紀大了更無法理解,說不通的。在他們看來不懂得什麽叫尊重個人選擇,隻覺得你在違背自然規律,視你如洪水猛獸,如逆族一樣不像話。


    他們糾正你,給你不斷地輸出這種思想。


    你痛苦於自己無法和他人一樣過正常的日子,又無法心甘情願的在生活中成為一個完美的表演者。


    甚至麵對真正所愛之人,你也隻能放手,用師門道義麻痹自己。你知道你反抗不了,掙脫不了,你無法麵對師門眾叛親離的下場。


    你一直在做一個縮頭烏龜,過得行屍走肉。你一直愧對你所愛之人,因為不夠勇敢,滿心愧疚,所以當明寒真人找到你幫忙時,哪怕多少年沒見了,你都一口答應,肝腦塗地。


    你是在用你的生命,你後半生的全部來彌補你曾經的懦弱,帶給你的痛苦。


    哪怕這個過程極其危險,你都在為你年少時的選擇,極力的找補。


    可惜,明寒真人已經死了,哪怕他死了,你都要為他堅持,還在幫劉瑩。你不是在幫她,你是在幫你自己,在痛苦裏奢求一份解脫,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井雲眼神迷蒙沒有迴答,手在抖,龐蔓注意到了,步步緊逼,“可很多東西,是彌補不了的。井雲真人,你少年時懦弱,為了你的師門,你眼睜睜看著掌門和你愛的人大打出手,都沒有為他爭辯一句。


    那時候,明寒真人在想什麽呢?他是否恨過你,恨你的不夠勇敢,恨你的自私。之後你結婚了,他是否來信祝福你?你可知道他終生未娶,你後悔過嗎?”


    井雲睫毛顫動,像被擊中一般,龐蔓觀察著他,繼續,“多年後他突然找到你,那一刻你在想什麽,他是算準了你無法拒絕對嗎?


    你愛他,很愛吧。所以才會,後來舍身為他做這些事,哪怕最後要搭上名譽地位,甚至性命。”


    龐蔓每一句都如重錘一般,井雲似乎在盡量讓自己冷靜,可龐蔓的話如針一樣,一步步攻陷他。


    他搖著頭想否認。


    可龐蔓根本沒想放過他,“他死了,你根本沒法彌補了,少年時候你選擇迴師門就是對愛人的背叛。你們有過一段快樂時光吧,一起破案的時候,行走於江湖,你一定很喜歡他吧,一定是你已經到了一定程度的喜歡,井封掌門才會和明寒大打出手,可你太懦弱了。”


    “不是的。”


    井雲聲音突然高起來,不再平靜,雙手顫抖的放在臉上,打斷龐蔓的話,“不是的,你說錯了,根本不是我懦弱。我想過,若他點頭,我和他遠走天涯,什麽茅山全真什麽道義名門正派,不過是泡影。”


    他喊出來,龐蔓和餘之野都愣住了,不可思議。


    龐蔓隻是在試探,可卻沒想到,真的刺激到了井雲的某根神經。


    井雲雙眼通紅,痛苦極了,“可他沒給過我任何迴應,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他來找我,我多開心,我這輩子荒誕無趣,唯有他,唯有他曾讓我開懷大笑。哪怕不能擁有,不,我不配擁有,我和他之間天生就不平等。


    可那又如何呢,他來找我,說明我是他最信任的人,這對我來說就夠了。這輩子就夠了,他無法迴應我,是取向也好是顧慮也罷,無所謂,我從不奢求。我隻求當他最信任的人,就行了。


    人這一輩子,不該有太多奢望,尤其是我這樣的人。


    我對不起太多人,對不起我的前妻,對不起那些曾愛我的姑娘,我也曾想要過正常人的日子,可我做不到。我不是逃避我前妻,我是愧疚。


    所以我這樣的人,得不到幸福,這是最好的結局。我和他可以並肩戰鬥,成為戰友,這就夠了。因為我覺得我肮髒的愛,不該玷汙他。


    我隻要和他並肩作戰,隻要為他做些什麽,就夠了。


    因為他是這世上最理解我的人,當年他和井封掌門出手,不是井封掌門對他的厭惡,是他在為我爭辯,他在為我爭取自由。他把我當做真正的朋友。


    可我最後還是妥協了。我知道他看不起我了,我害了一個女孩的一生,我就是個畜生,更不配得到他的愛。”


    井雲眼淚落下,龐蔓心中震撼,激動地發抖,“所以,你承認了?我們推測的都是對的,你承認了?當年確實是明寒真人找到你,讓你幫他和劉瑩周旋李鳳英?”


    井雲像是泄了氣,看向虛無,“不承認又能如何?你們已經猜到了,事到如今我承不承認,你們都已經想到了。”


    “所以,劉瑩在哪?”


    井雲搖著頭,“我不會和你們說的,這是我對他的承諾。”


    “什麽承諾,你知不知道你在害她,你說實話讓劉瑩出來,你們幫著玄門找到李鳳英,你們錯的還不算離譜。不要再做這種毫無意義的堅持,李鳳英多活一天所有人就都在受罪。


    你們為什麽不肯和玄門聯合,你們不也是對付李鳳英嗎?究竟在堅持什麽?”


    餘之野急躁的吼道。


    可井雲卻搖著頭,不肯說。


    “我能理解,你對明寒真人的承諾,幫著劉瑩。可你知道的,明寒真人已經死了,他為什麽自殺?你想不明白嗎,是你們屢次嚐試都失敗,無法絞殺李鳳英,可心中正義使你們愧疚,他是愧疚自盡的對嗎?你也看到了他都死了,無法對付李鳳英,你的無謂堅持隻會害了劉瑩,她是明寒真人的親人,你不要堅持了。”


    可井雲就是不肯說劉瑩的下落,軟硬兼施都無濟於事。


    龐蔓都無語了,“好,那換個問題。劉瑩和明寒真人到底有什麽秘密?以至於,劉瑩過後都不肯來見餘之野?”


    “她是為了你,餘之野,你手術需要錢,保險金剛剛好。過後不迴來,是因為,因為李鳳英拿捏住了她。”


    “因為什麽拿捏住了她?她和我師父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餘之野感覺嗓子都冒煙了,急切地問到。


    可井雲直直的看著他,就是不肯定迴答。


    “你說話啊,就算你不肯說出我母親的下落,你們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信仰,要單獨行動,你最起碼告訴我,保險金過後為什麽不肯來見我?那些年我以為她死了,知道我多痛苦嗎?即便師父帶我進全真,日夜練功的勞累都不足以抹掉失去母親的痛苦。


    我後來再也沒敢吃過長白糕,因為那是小時候母親經常買給我的,知道嗎,那麽多年支撐我走下來的信念,就是追查當年的案子追查她真正死因。


    可到頭來我卻成了一個笑話,我不是她親生的,那麽似乎一切都解釋得清楚了,她對我的愛都是假的,所以才不肯來見我對嗎?”


    餘之野此時偏激的像個瘋子,大吼著,眼眶紅著,“劉瑩有崇高的理想,有要做的事,我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當然可以棄之。


    什麽為了我的眼睛,我自以為如果是親生母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對方,可她假死一走二十四年,有真的把我當兒子嗎?沒有吧。


    她是李鳳英抓到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身不由己嗎?都是借口,我倒真好奇,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拖這麽多人下水。


    最好有一天我們真的兵戎相見,我倒要看看她會不會為了守住她的秘密,把刀子親手插進兒子的胸口。”


    “不是的,餘之野,你不要說了,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


    井雲也吼道,“她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你,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你是最沒資格質疑她對你的愛的人。


    你思念她,她對你的思念,也從來不比你少一分一毫,甚至是你的十倍百倍。”


    “那為什麽放棄我,還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餘之野嘲諷的一笑,“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嗎?”


    “沒有,你不要這麽說她,從來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無論什麽在她心裏都比不上你。都是關於你,若不是她顧及你,她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成為李鳳英隨意踩踏利用的工具。


    她違背不了心中正義,又舍不下你,才是她痛苦的根源。求你,餘之野,永遠不要這麽說她。”


    井雲,哽咽的不可自持,死死的盯著餘之野,帶著憐憫憤恨不甘,甚至慈愛。複雜的感情在他臉上,形成讓人猜不透的表情。


    餘之野故意偏激的怒吼,帶著強烈節奏的心理逼問,猶如在井雲瀕臨崩潰的神經上來了重重一拳。


    井雲內心崩盤了,“她是愛你的,她一切的出發點都是因為愛你,才會導致今天這個地步,你是最沒有資格質疑她的人。”


    “你什麽意思?你說我母親之所以和我師父一直周旋在玄門和逆族之間,是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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