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廣知說到這,歎息著,“所以,明白嗎,吳晗到今天活得這樣苦,其實是我造成的。她之後的人生軌跡,所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所遇到的人,遇到的不好的事,都是因為我當初和那個女人提的要求。是那個女人實現我的願望,才在很多關鍵點上做了手腳。


    漫長的人生裏,隻要稍微在某個節點推波助瀾,之後就像蝴蝶效應一樣改變原有的軌跡。吳晗的命運這般多舛,是人為造成的。”


    裴廣知說,其實除了那隻有紅斑的小狗,他還培訓了很多隻。他也不完全確定,試了很多次,各種各樣的小狗,吸引著那對雙胞胎,可男孩根本不上鉤。


    那個女孩卻上鉤了,他不得不感歎命運。


    當初裴廣知訓練了很多小狗,都失敗了,都進了屠狗場。他也成了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再也不是小時候為自己的小狗和狗肉管老板奮力抗爭的孩子了。


    生命在他的仇恨中被輕視,這樣的他讓自己厭惡。


    那天看到那個脖頸處有紅斑的小狗,他有一瞬失神,那隻小狗那麽小那麽膽怯,卻在他腳邊蹭著示好。


    他不自覺的摸著自己脖頸後的胎記,突然一絲預感。果然,那隻小狗,被吳晗選中了。


    其實每次吳晗去看過小狗後,他都出現,喂那隻小狗,小狗其實各種行動都是聽他躲在一旁指揮的。


    比如在女孩麵前示好,再比如後來被男孩發現,甚至衝進房內撕咬王光富,都是在他的指揮。


    他為那個小女孩創造了一個完美的小狗玩伴,再親手毀掉。


    殺狗那天他也在附近,躲在牆後看了全過程。


    親眼看著被他選中的小狗,被剝皮,被扔進大狗籠子撕咬。


    那一刻裴廣知問自己,這世上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其實那些日子他早就發現了小女孩是被家庭忽略的,也是遭受王光富殘暴的受害者,可能怎麽辦,他不能心軟啊。


    因為心軟了,讓小女孩知道根本沒有狗妖,是對她的更大殘忍。


    一切都很順利,可當他在山坡上看小女孩哭泣,他感同身受的心痛。


    一開始提線木偶術是為了以防萬一,控製她。他怕反噬,才一直誘騙,沒有動手控製。


    可後來,他也沒有解開她身體裏的木偶術。


    他問過自己為什麽,也許是最後一絲良知。


    他離開了,不去想那些,他大仇得報,之後重新開始。


    可犯過罪的心已經有了鐵鏈枷鎖,無論走多遠都無法磨滅內心的肮髒。


    他隻能遠遠的看著她,一次次忍住在她痛苦時插手。他也曾再去尋找那個女人,想告訴她,他不要報複吳晗,吳晗雖是王光富的女兒,卻是無辜的。


    可那女人自那天後再也沒有出現。他為了不讓自責蔓延,選擇不去管吳晗了。封鎖了對她的五感,不去窺探她的夢境。


    他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他也在漫長的歲月中漸漸遮住雙眼。


    可,直到吳晗自盡,他才發覺自己大錯特錯。


    自血盟達成,即便是封閉五感,可如果傷了性命,最危急的時刻,他也會被強製對吳晗感同身受。


    那天他在京城的醫院,給一位精神疾病患者做測試,突然心頭猛地一震。


    巨大的疼痛蔓延,幾乎休克。


    護士趕緊把他送進急診。


    他顫抖著,青筋暴起雙眼通紅的樣子非常嚇人,就算打了鎮靜劑都沒用,他一口鮮血噴出來。


    別人以為他得了什麽病,可他自己知道,是吳晗出事了。


    以為自己十幾年裏已經逃避著忘記了,實際上刺激心痛那一刻,他才發覺,根本沒有。


    他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打開了自己封鎖了十年的木偶術五感,進入了吳晗的夢境。


    在夢裏看到她的過往,看到她的悲苦,看到她被人折磨,看到她每當有希望,就會被打入地獄。


    最後看到她沒有聲息的,在病床上割開自己的脈搏。


    裴廣知痛苦的哀嚎,心痛,提醒著十幾年中他其實每時每刻都在自責,那個被自己一念之差傷害的女孩,原本可以幸福,都是因為他。


    所以他做了一個決定,迴美國。


    之前他在美國就有個師兄提議他留在那,他此次迴去,找了師兄把他引薦進了吳晗那家醫院。


    他找機會去看了吳晗,她一點生息都沒有了。


    他一開始悄悄去看,可那姑娘有一次突然醒了,驚訝地看著他,不確定的,隨即又驚喜抱住他,“安安是你,你來帶我走了,我死了是嗎?”


    “你沒死,你以前答應我的好好活著。”


    “可我太辛苦了安安,我好累啊,我已經很努力了,可為什麽命運還是這樣對我。安安,你不要離開我好嗎,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看吃我苦,這麽多年你雖然沒出現,但我能感覺到,你一直在我身邊對嗎?


    每當我支撐不住的時候,安安,我就會想起你。想著咱們在山坡上奔跑的時光,想起你喜歡吃饅頭裏夾上肉鬆。”


    她趴在裴廣知懷裏哭泣,迴憶著最美好的光陰。


    裴廣知心痛震動,抱著她,“答應我活下去,好嗎。”


    “可我好累啊,活著好累,安安。醫生說的那些我都懂,我也想配合,可我辦不到啊。”


    裴廣知那段時日,以醫生的身份隱沒在醫院裏,在沒人時悄悄帶吳晗去治療室,給她做輔導,看鳥類紀錄片,還偷帶她跑出醫院,去吃美國唐人街的大排檔。


    很多時候裴廣知不敢去想,也想不透,對她是愧疚還是喜愛。即便是學心理的,也弄不懂自己的內心。他唯一知曉的,是這姑娘自始至終愛著的都是那隻小狗,而不是披著謊言的他。


    哪怕吳晗已經不是孩子了,可她還是在選擇相信他。


    有一次裴廣知忍不住問出口,有沒有懷疑過他。


    吳晗卻抱住他,“你是我的安安,我最信任的人,你是妖是狗是人都不重要,我要你陪著我。”


    但裴廣知清醒的知道。吳晗是因為那時精神狀態不好,自己都分不清他是不是幻覺,才依賴他。


    可有天她出院了,清醒了,又怎麽可能不懷疑他,到時候自己該如何呢,告訴她真相?說她被騙被利用了,愛著一個謊言。那樣對她來說,是毀滅性的,她的心會被徹底擊潰,再無生機。


    所以答案似乎隻有一個,他得再次消失,即便短時間內她會痛苦。


    可她在好轉,會好起來繼續生活的。


    而他,在臨走前,能做的就是為她掃清所有障礙。她的繼父,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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