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蔓做了一個夢,夢見謝晨鳴醒了,她哭著問他為什麽騙她,問他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問他抱著何種目的。可夢中的謝晨鳴閉口不言,沒有任何情緒的望著她。


    這個表情龐蔓再熟悉不過,因為印象裏謝晨鳴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毫無表情不愛說話。


    記憶裏他們曾一起吃飯散步,他幫她擋那些找麻煩的人,可就隻是這樣。龐蔓那時年輕,半夜輾轉反側,去想這個男人,他究竟什麽意圖。他和她認識的男人都不同,沒有花言巧語,沒有趁機揩油。甚至,她在主動接近他的時候,謝晨鳴會不自覺的往後退,保持著距離感。可她要離開,他就著急的貼近。


    直到那天,他們去小飯館吃飯,他喝了一瓶啤酒,直接了當的,“我幫你找親生父母,願意跟我嗎?”


    “願意。”


    龐蔓沒多思考,就迴答了,好像答案早在自己心裏。


    就是這麽直接了當,她在他出租屋衝澡,知道他站在門外,龐蔓就鬼使神差的沒鎖洗手間的門,他進來從後麵抱住她,熱水衝刷著皮膚,他將頭埋在她頸窩裏。


    他們在一起,似乎從頭到尾都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他從未和她說過一個愛字。龐蔓也曾在記憶裏搜尋過一丁點愛的痕跡,可沒有。


    她那時懵懂無知,從小在福利院龐老師保守教育下,壓抑著每一分放肆。可此時接受一個男人狂野的索取,卻像叛逆般享受著那份放縱和自由。


    而謝晨鳴對自己呢?


    似乎美色,聽話,不要彩禮,任何一項都要比“愛她”靠譜。


    可偏最後車子翻了時他本能緊緊抱住她,翻滾的瞬間在龐蔓心裏變成永恆,永遠記得他最後看自己的眼神。


    她愛過他嗎?龐蔓自己也不知道,隻曉得,命運向來挑人軟肋下手。如果最後的那一刻他沒抱住她,她也不用在這守他十年。


    龐蔓是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的,她竟趴在促醒中心謝晨鳴床邊睡著了。一摸臉上一片濕潤,而眼前躺著的人,十年來幾乎未改分毫,依然安靜的睡著。


    龐蔓愣了幾秒,手機鈴聲還在不斷鬧著,她接起來,是白東風。


    “我姑姑來安城了,說晚上一起吃飯,我說你有事幫你推了。她要給你打電話,你別接啊。”


    白東風說這話時很心虛,有些語氣躲躲閃閃,最後還小聲的,“要不你,先找地方躲躲?”


    龐蔓聽到他最後這句,氣笑了,“咱倆啥關係啊,我還躲?白東風你又把我當什麽人啊。”還想懟白東風幾句,可這時有人敲門。


    龐蔓看到來人,對著電話裏的白東風,“躲是來不及了,一會飯店見吧。”


    不等白東風說話就掛斷了電話。


    而此時門口的男人嫌棄的打量著病房,迴頭看到龐蔓,趕緊換上一幅非常官方的假笑,蘭花指舉起手裏的果籃,“蔓蔓小姐,好久不見啦。”皮特金,拈著手指扭著腰肢風情萬種的打著招唿。


    龐蔓也笑了,“好久不見。”


    眼前的皮特金,是白東風姑姑的助理,三十多歲一男的,總愛穿各種粉色,說話熟不熟都寶貝兒寶貝兒的。娘娘腔,可惜臉很長,骨架子也大。白東風吐槽過皮特金像是男扮女裝的古代青樓老鴇。


    白東風最想不透他姑姑那樣一個女強人,為什麽身邊會跟個娘娘腔助理,這個皮特金走哪都特招搖,口頭禪“我們時尚界”,動不動就說別人土,覺得自己的英文名皮特金特洋氣。實際上白東風偷看過他身份證,原名叫金大壯。


    不過,皮特金看著不著調,但辦事是一把好手。聽說是白東風的姑姑以前在金融街挖來的,處理公司財務事務都很有一套,尤其是人事任命。


    而白東風的姑姑白鳳,也是個傳奇。


    當初白東風一窮二白在社會上混,後來還進了局子,放出來的時候,身無分文,吃飯都要靠龐蔓。那時他還想跟以前的大哥,可惜,混社會的更新換代太快,三年進去出來了工作都找不到。隻能在當時下八裏一個娛樂城當保安。


    那算是白東風人生最低穀的時候了。可不是有句話嗎,人在低穀別怕,意味著馬上就會反彈。隻是那時白東風還不知道,人生的反彈會來的那麽突然那麽戲劇。


    有人找到福利院,說是尋親,福利院覺得白東風最符合對方描述,叫他迴去做親緣鑒定。


    他當年還在繈褓,就被扔在福利院門口。他和龐蔓不一樣,對父母毫無印象,從來就沒想過找親人。在他看來,把他扔了的人,就不會想把他找迴去。


    可沒想到,在他剛過完二十四歲生日,在龐蔓給他買的手掌大小的蛋糕上,吹完蠟燭的當天,他飛黃騰達的願望,就實現了。


    抽血鑒定,一係列程序過後,就有個女人過來抱著他哭,不是他母親,而是自稱他親姑姑的人,白鳳。


    按照白鳳的話說,當年家裏條件不好,她也被家裏送人去了南方,多少年後迴來找親人,發現父母哥哥都沒了,隻聽說當年她嫂子病死前把孩子給扔了。


    白鳳就想找找哥哥以前的孩子,因為她自己沒孩子,現在生意也做得好不差錢。輾轉多年找到福利院,其實也沒費什麽功夫,因為當年包著白東風的小被子上麵繡著名字。而白東風這名是她小時候和哥哥開玩笑,說給未來孩子的名字。


    那天認親,福利院拉了個大條幅,上級領導都過來拍照,白東風一整天都是懵的。很久才像個二傻子似的問龐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還有呢。也是後知後覺為什麽福利院和上麵機構的領導會那麽大張旗鼓的搞儀式,因為白東風姑姑,給福利院捐了三百萬。三百萬啊,那時白東風褲兜裏連三百塊都沒有。


    再後來白鳳投錢給他做生意,但白東風一開始窮人乍富,難免浮躁,他姑姑也沒慣著,讓人坑了他一把,差點把白東風坑死。這樣的落差讓白東風清醒,後來才有了東風酒吧。中間經曆的難受艱辛隻有自己知道,有次白東風喝醉了,說龐蔓都不知道他究竟經曆了啥。


    那時白東風明白,他姑姑和他有點親情,但不多。姑姑需要他做一枚棋子,他也要用姑姑的人脈金錢塑造地位。


    這就是他的親人。


    東風酒吧起來以後,白鳳就離開安城,她在南方和國外都有生意,如非必要,不再管他,但每年查賬發現問題,絕對第一時間出現。


    然而,作為白東風身邊出現頻率最高的女人,龐蔓。白鳳倒沒直說,上位者不屑於在小蝦米身上多花時間,亦或者,白鳳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但字裏行間,溫溫柔柔的語氣,卻透著對龐蔓從裏到外的不喜歡。


    可她就不直說,每次見龐蔓還客客氣氣,就是陰陽怪氣。白東風也知道,但他不想惹姑姑不高興,也不打算真的和龐蔓一刀兩斷,於是在中間夾著尾巴做人。


    上位者的強勢和自以為是,在白鳳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盡管龐蔓開誠布公的說自己和白東風不可能,白鳳卻不以為意,全程都表現得“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的狀態,任你說什麽,我隻強調我覺得,不會在乎你覺得。


    此時皮特金,好似熱情的給了龐蔓一個擁抱,嘴上誇著她皮膚越來越好,一頓官方客氣,掃著床上的謝晨鳴,才似笑非笑的說到正題,“白董聽說侄子受傷了,趕緊就從香港迴來了,你不知道白董正談的生意多重要,可再重要也不如唯一親人的安危重要。特意迴來,晚上吃飯,叫我來接龐小姐。”


    不等龐蔓拒絕,皮特金挑著眉,“白董說給你帶了禮物呢,不能不去。”


    龐蔓隻好笑了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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