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高考結束後的那個夏天。


    七月,盛夏。


    彼時,我還是一位無憂無慮的富家之女。


    此刻正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我,哼著小曲,在試衣間裏比劃著衣服。


    “這張臉稍加修飾,還是姿色尚可。”


    換好衣服的我剛出試衣間,一陣粉色的疾風立刻向她迎麵襲來。


    “同學,原來是傾傾!江湖救急,江湖救急。”


    這位粉衣高馬尾女孩急匆匆的將我拉往電梯處。


    就在電梯門打開之時,我立刻扶住門框,扭過頭,神色複雜的望著這位喘著粗氣似曾相識的少女。


    我開口:


    “仙兒,你怎麽迴事?不去給你的大校草哥哥做保鏢,跑到商場來做土匪是怎麽迴事?”


    慕小仙,慕世集團,慕家次女,慕寒璟的親妹妹,我的高中同班同學。


    娃娃臉長相可愛軟糯的少女,跺著腳,將我拽進電梯裏之後,指著剛才我試衣服的那家店得意的說著:


    “善後的事都給你做好了,同學,這件衣服就當我買給你的,作為等下你幫我忙的禮物,對了還有這張超甜小屋甜點店的年vip金卡,一起給你。”


    我看著電梯外,自家管家手裏被塞了一手的衣服禮袋。對方,那位中年男子,應該是慕家的管家。


    而自己手中則是被塞了一張粉色的甜品店卡片。


    我歎了一口氣,目光幽幽的說道:


    “雖說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但,仙兒,我可醜話說在前頭,殺人放火,違法亂紀的事,咱可不能幫。”


    慕小仙扶了扶額,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摸了摸我的額頭。


    “傾傾你不會發燒了吧?我柔弱不能自理的慕大小姐是那樣的嗎?像嗎?怎麽可能?”


    我迴想起,曾經見識過這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小姐徒手打趴了三個流氓。


    慕家的人,似乎都是天生神力?


    電梯門打開,是一個室內籃球場。


    我沒想到這商場的後方居然是個籃球館?


    此刻,場內正進行著一場籃球賽。


    看著場內那道惹眼的高大身影,我指了指慕寒璟,轉頭對慕小仙開口:


    “你叫我來欣賞你哥拍籃球的矯健身姿?”


    慕小仙微微一笑,接過保鏢遞來的進口礦泉水。衝著我燦爛一笑:


    “也沒什麽大事,瞧見了沒?傾傾,對麵看台上是我哥的幾個狂熱追求者,我這不想著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嘛,為了解決我哥的後顧之憂,你就假裝他女朋友去給他送水,懂?”


    我皺了皺眉,看著手中的礦泉水,和不遠處矯健的男孩以及對麵看台上幾名泛著花癡的少女,歎了歎氣。


    天真無邪的大小姐還挺容易接受自己外來的哥哥,也不知道這位傳聞中的校草使了什麽手段。


    我拍了拍慕小仙的肩膀,視死如歸的說著:


    “這有人身攻擊危險和流言蜚語風險的事,得加錢!”


    當時,天真的我隻是想著正好,有個緋聞男友,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我後來也沒想到,這次之後,事情會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此刻,場內正在運球穿梭於人群之中的慕寒璟撩起兩鬢已經打濕的頭發,旁邊有幾個女生尖叫起來,


    “好帥,慕大校草好帥!撩個頭發都這麽帥啊。快,我快不行了。需要慕大校草的親親才能起來!”


    另一個女生在旁邊拍了拍身側尖叫的最大聲的女生,


    “行了行了,同學。別想著你叫的最大聲慕大校草就能注意到你,好吧!最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大喇叭!”


    女生不甘心的迴懟著:“切,那你呢?還不是連慕大校草手都摸不到,送情書都被拒的小辣雞。”


    一個利落的轉身,慕寒璟雙臂一伸,籃球完美的進入籃筐。


    場上場外皆傳來歡唿,看台上的幾個女孩紛紛整理了儀容,一人手上提著一個袋子,紅著臉爭先恐後的朝著兩人方向急匆匆的走去。


    我冷漠的看著這些人,隻覺得青春真好。


    這時候慕小仙閃現在我身後,假裝不經意的將我往籃球場內推。


    “傾傾,快上啊,再不過去,等下我哥就脫不開身了。”


    我扭過頭,對著慕小仙翻了一個完美的白眼,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知道了,慕大小姐。”


    隨即,我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轉身睜眼的時候,我的臉上已經掛著一個標準的職業假笑故作扭呢的小跑到慕寒璟麵前。


    “阿璟,怎麽出來玩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問仙兒才知道你在這裏打籃球,剛才辛苦啦,給,喝水。”


    麵對忽然出現在麵前的陌生女孩,慕寒璟本能的後退半步,表情略帶嫌棄的拒絕著:


    “那個同學,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等男孩反應,我已經將手中的礦泉水瓶塞到慕寒璟手裏,眉眼彎彎的深情凝視著眼前表情錯愕的男孩,衝著看台那邊故意大聲的說著:


    “呐,人家好心痛的啦,不是說等我們都考上a大,我們就交往嗎?如今大學錄取通知書都下來了,我們都滿十八歲啦。你到現在還是要我做你的地下戀人嗎?雖然我知道你是擔心我過於美麗招人嫉妒,但,我傷心了,分手吧,阿璟。”


    說完,我如同一陣疾風一般,用手捂著嘴巴,迅速衝向一旁的電梯,迅速按下上行鍵。在電梯門即將關閉之時,我還不忘對著慕寒璟和慕小仙拋出一個飛吻:


    “再見了我的愛人!”


    “再見了我的好閨蜜。”


    自此之後,我和慕寒璟戀愛的緋聞便如同瘋長的藤曼一般蔓延開來。


    本來,我以為不過是一場鬧劇,但很快,命運又將我和他交織在一起。


    9


    今天,我母親離世的第二天。


    母親生前的親友正在晴山別墅裏操持著葬禮。


    突然,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幾個穿著隨意表情不善的中年男子從門外走來。


    “誰是嶽傾傾?”


    “我是。”


    正站在飯桌前給眾人倒茶水的我,看了一眼來人,平靜的迴答。


    為首的男子走到我身邊,從隨身的皮包裏拿出一疊紙甩到我麵前,看了一眼客廳中央的遺像,摸了摸下巴,癟了兩下嘴說道:


    “雖說現在嶽姐才走,我們就來催債不太好,但負債子償,母債女償,我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今天就是過來給你提個醒。”


    “說吧,多少錢?”


    我看著桌上密密麻麻的紙張,沒有心思去看。


    母親,你看,你以為你一走了之是對我最好的選擇,可這爛攤子還不是得我自己來承受。


    我紅著眼沒有抬頭。


    那為首的男子或許沒想到我這麽鎮定,隻是說了句:


    “三千萬,一月為限。還不起,就拿這房子來抵債。”


    然後,他們便走了。


    屋內的一眾親友並沒有說話,我明白。


    他們肯來幫忙操辦葬禮已經是念著情份,我不能寄希望於他們出手幫我。


    我抬手擦了擦眼角,微笑的對著眾人說道:


    “沒事,我們繼續。”


    夜裏,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床頭的錄取通知書,和屋內的陳設,有些茫然。


    母親跳樓身亡,不能土葬,今天下午已經把骨灰盒放到園地裏的一塊墓碑下了。


    那骨灰盒和火葬還有買墓地的錢是我變賣母親生前的首飾來的。


    我閉上眼,思考著這家中還有多少值錢的物件。


    畢竟,我們家欠的,不止這三千萬。


    我知道,不繼承遺產就不繼承債務,雖說法律是這樣規定,可不見得社會就是這樣。


    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為了避免這些債主對我今後的生活造成麻煩,我覺得繼承母親留下的一切。


    什麽賣身還債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戲碼,我可不想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有人說,人生的重大的變故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情。


    也許,我從來都是一個冷漠的人。


    一位事業有成的單身母親能給孩子多少關愛?


    這孩子或許早就在暗地裏看穿了人情冷暖,學會了偽裝和保護自己。


    果不其然,第二天,又有人來敲門。


    依舊是幾個來著不善的男人,依舊是一疊摁著紅手印的紙張,我照例問道:


    “一共多少錢?”


    “五百萬。半個月的時間。”


    唿,還好,比預想的少一些。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關閉了所有社交軟件,不接任何電話,因為我實在太忙了,忙著奔波於各個市場,將家中的首飾,家具,家電,甚至是吊燈,能賣掉的全部賣掉。


    這期間還有一些人上門討債。


    一個月後,我帶著我的手機和一個皮箱的衣服,以及兜裏僅剩的二百塊錢,離開了晴山別墅。


    別墅因為是十年前買的,現在因為位置好,麵積大,不止賣了三千萬,最後成交價是四千六百二十三萬。


    加上之前賣的東西,七七八八,我勉勉強強還完了債。


    怎麽可能?


    若是這樣,我母親何必跳樓。


    這中間還有將近一千萬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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