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星期四天氣晴


    夢境名稱:籃球


    夢境時代:現代


    主角身份:無常


    1


    午後的黃昏,籃球場靜的得出奇。


    我從出奇寂靜的籃球場退了下來,心中離奇的感情卻是久久不退。


    夕陽更圓更大了,巨大的夕陽居然是血紅色,比鮮血還要鮮豔的紅。


    我的心仿佛也是血紅色,紅得幾乎便要滴出血。


    滴血是因為我心在痛。我的心很痛,或許是這黃昏的景色太過蕭條。此刻的我竟也有了壯士落寞的心境。


    淒冷,肅殺。


    風更厲,血更深。


    終於,那紅色凝成了黑暗,黑暗籠罩夜空。


    2


    我在打瞌睡。


    這並不是件稀奇的事,班裏的六個老師,我有五個叫不上名字,甚至忘記了他們的樣子。


    等等,班裏真的隻有六個老師麽?


    算了,這都無所謂。


    因為學習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我有比學習更耗心力的事。


    籃球,我視它為我的生命。


    噗通!


    有人打我,並且是用籃球打我。


    我心裏不爽到了極點,即使那人出手的力道不大。


    可他竟敢在籃球隊預備隊長頭上動土,想必也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抬起頭,剛想發怒,可光是看到那人的臉,我的氣焰就壓低了一半。


    因為用球打我的人也是預備隊長,預備隊長又何苦為難預備隊長呢?


    我強壓著怒火道:“找我什麽事?齊雨?”


    齊雨似笑非笑:“是一件好事,也是件壞事。”


    我皺著眉:“有屁快放。”


    齊雨冷笑:“我的屁可是臭的。”


    我同樣冷笑:“臭屁也比憋屁好,你本來就是一身酸臭味,沒人會嫌棄你。”


    齊雨嘿嘿一笑,顯得又是神秘,又是興奮:“你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我說:“這一件事情還分好壞?”


    齊雨說:“事情不分好壞,關鍵看你怎麽理解它。”


    我苦笑:“你的意思就是關鍵看你如何描述它嘍?”


    齊雨打了一個響指:“正解。”


    我微笑道:“先聽好消息吧。”


    齊雨道:“為什麽不先聽壞消息?”


    我笑道:“我一向膽小,先聽懷的恐怕心裏承受不了。隻能先聽好消息,讓心裏有個底。”


    齊雨笑的更厲害了:“隻怕先聽好消息會落差太大。”


    我輕輕笑道:“我向來是個喜歡刺激的人。”


    齊雨道:“可你說你膽小。”


    我說:“正因為膽小,才會追求刺激。膽大勇敢的人是不明白刺激的真正含義的。”


    齊雨聳聳肩,繼續道:“那好,我先告訴你好消息。”


    我靜靜地聽著。


    齊雨微笑道:“好消息就是左曆那家夥不會在和我們爭奪籃球隊長了。”


    我心裏隱約惴惴不安:“那壞消息呢?”


    齊雨笑得很平靜:“左曆死了。”


    3


    左曆死了,屍體停留在了籃球上。


    據說是晨跑的學妹無意發現左曆的屍體,此刻那個發現屍體的學妹被送往了醫院,貌似她嚇得不輕。


    紙包不住火,這件事很快便傳遍了學校。


    我相信自己不是知道這件事的最後一人。


    當然有人比我先知道,比如說齊雨,比如說倒黴的學妹。


    齊雨在笑,我稱那種笑為奸笑。


    齊雨笑吟吟地說:“左曆死了,你怎麽看?”


    我裝作不痛不癢的樣子:“他死的好。”


    齊雨追問道:“哦?此話怎講?”


    我笑道:“因為他是個壞人。”


    齊雨道:“壞人?我看不見得。再說了,你怎麽知道左曆是壞人?”


    我側笑道:“因為好人不可能命短,所以慘死暴斃的一定都是壞人。”


    齊雨搖著頭:“壞人不一定早死,可好人一定短命!”


    我哈哈一笑:“你看我是好人?”


    齊雨說不出話了,他似乎覺得此刻說什麽都是無用。


    我滿意的點頭:“天下沒有比我更好的人了。”


    齊雨冷笑:“好人不會這樣誇自己。”


    我不屑地說:“正因為我是好人,才敢這樣說。”


    齊雨沉吟不答。


    我繼續說:“因為好人不會說謊,壞人說了謊會下地獄,割舌頭的。”


    齊雨的臉色已是慘白。


    4


    “左曆是怎麽死的?”問這個問題的人是我。


    齊雨搖擺不定:“好像是打籃球猝死。”


    我皺眉:“什麽叫‘好像’?”


    齊雨道:“因為左曆的死亡時間是晚六點。”


    “晚六點?”我重複著齊雨的話。


    齊雨默認,隨即開口道:“可六點的時候我們早已放學。”


    我喃喃道:“他那麽晚還沒走難道是在等人?”


    齊雨道:“左曆的屍體還在,但陪他玩球的男人卻下落不明。他那麽晚還不迴家,一定是和別人有約,因為他一個人是不可能自己打籃球猝死的!”


    我倒吸著冷氣說:“你是說約他打籃球的人會是兇手?左曆並非猝死?”


    齊雨冷笑:“我沒這樣說,我隻想表達和左曆一起打籃球的人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他現在一直都沒出現而已,況且…”


    “況且什麽?”


    齊雨冷笑的聲音叫人脊背攀寒:“況且你好像十分在意這件事情。”


    我沉下臉:“朋友的事情我一直都很在意。”


    齊雨也沉下臉,表情凝重地對我說:“朋友?你們是朋友?”


    我沉吟不語。


    齊雨的語氣陡然挖苦道:“我看你們是仇人還差不多!”


    我抬頭仰視他的臉。他頭抬得更高。


    他的下巴指向我,說不出的囂張。


    5


    我低吼:“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齊雨低聲念道:“好人?好人…好人。”


    這兩個字好似嚼不爛的核桃,總是在他嘴裏反複念叨。


    齊雨突然道:“你也算是好人?”


    我冷冷道:“同樣的話我不想重複第二遍。”


    齊雨攤開手掌,竟是一副吃驚的模樣:“左曆死後,你的獲利最大,他可是和你爭奪隊長之位最有力的競爭對手。”


    我冷笑:“莫忘了,他也是你的對手。”


    齊雨爽朗地笑了:“可湊巧的是你們還喜歡著同一個女人。”


    我表情一沉,身體仿佛瞬間凍僵。


    我僵硬地笑道:“你說什麽?”


    齊雨道:“你們喜歡同一個女人,本就是情敵,況且你們又是競爭籃球隊長的對手。”


    我說:“你想表達什麽?”


    齊雨輕輕笑道:“所以你們約定午後見麵,以籃球決勝負,爭奪籃球隊長,以及你們喜歡的女人。”


    我的眼角跳動,笑也變得不自然了:“你根本就是空口無憑。”


    齊雨歎了一口氣,忽而道:“我要沒有證據,說這些豈不被人笑話?這個就是從左曆身上發現的。”


    他從口袋中輕輕取出一張白紙,放在桌麵,緩緩攤開。


    白字上有字“午後,以籃球決勝負,爭奪籃球隊長,以及阿雅。”


    字條的末端被人撕掉了,不見了地點以及寫信人的姓名。


    我的臉色煞白,嘴巴發幹。有那麽一瞬間我竟覺得自己是個啞巴,原來說話是那麽的艱難。


    可我還是說話了,用著我根本認不出的聲音:“寫信的人不是我!”


    齊雨冷然道:“即便你這樣說,也沒人會相信了。”


    我迫切道:“為什麽?”


    齊雨道:“因為有人看到了你昨天下午去了籃球場。”


    我渾身冒汗。遲疑道:“那個人是誰?”


    齊雨道:“你喜歡的人是誰?”


    我愣了一下,說不出一句話。


    6


    阿雅很美,我每次看到她的時候都會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可美麗的女人往往會害人,此刻她正陷害了我。


    因為她一口咬定我在黃昏時刻去了籃球場。


    可最令我費解的是,阿雅她根本沒有去籃球場的理由。


    她是為了什麽去的籃球場?難道真的隻是為了陷害我麽?


    我問她,她卻在流淚。


    她一流淚,我的一顆心仿佛都要融化。


    阿雅哭著說:“你為什麽要和他賭!”


    我平靜地說:“因為我知道我一定會贏。”


    阿雅說:“你為什麽這麽有信心自己一定會贏?”


    我說:“因為我比他更愛你,所以我會贏。”


    阿雅說:“可以本不應該賭。”


    我怔住,手掌在顫抖:“為什麽?”


    阿雅說:“因為我原本便是喜歡你的!”


    我渾身猶如雷震,又如電流衝身,又是難受,又是舒暢。


    我淡淡道:“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才會跟蹤我。”


    阿雅點頭。


    我繼續道:“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才會昨天傍晚跟蹤我到籃球場。”


    阿雅點頭。


    我緩緩道:“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才會發現我與左曆有約?”


    阿雅點頭。


    我卻搖頭。


    “你為什麽搖頭?”小雅問。


    我苦笑著迴答:“因為長得漂亮的女人都會害人,不光害人,並且都會說謊。”


    阿雅的表情變了:“我騙了你什麽?”


    我歎息著迴答:“你欺騙我,你喜歡我。”


    7


    警方還是將這起事件當作平常的猝死案件處理,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足夠的證據懷疑我。


    一張隻剩一半的紙條,還不足以動搖我的生命。


    可法律也許有紕漏,人的嘴卻沒有,人的心更沒有。


    有人在說,就有人會信,有人會信,便就有人傳播。到了最後,信的人多了,這件事也便成為“事實”。


    學校的所有人,都認為左曆並非死於猝死,他是死於我手。


    我縱是有千百張嘴巴,也不可能和每一個人申辯。


    我縱使和每一個人申辯,這些人也不會全部相信我。


    於是我成了全校師生眼裏的殺人兇手。


    是不是人一旦成為了殺人兇手就會失去一切?


    我失去了地位,更失去了愛情。


    有失就有得,得到的人不是我,是齊雨。


    他收獲了權利,同時也收獲了愛情。


    他當上了籃球隊長,並與阿雅走到了一起。


    8


    黃昏的午後,我一個人輕拍著籃球。即使所有的人都拋棄了我,至少籃球不會。


    有人來,是我約的人。


    齊雨來得很突然,也很自然,他一定是個很準時的男人。


    會提前的男人不可怕,準時的男人才可怕。


    現在齊雨在我眼裏,簡直可怕極了。


    “這麽晚約我想幹什麽?”齊雨看著手中的表,我知道籃球隊長的時間一向很寶貴。


    齊雨看著我手中的籃球:“想和我打籃球麽?”


    我笑了笑,低聲道:“今天我不想打籃球,隻想講故事。”


    齊雨道:“什麽故事?”


    我輕聲道:“死人的故事。”


    齊雨的臉色變了,卻還保持著鎮定的姿勢:“我不喜歡聽鬼故事。”


    我笑道:“這個故事可比真的還要真。”


    齊雨道:“那我可要聽聽。”


    我頓了頓,繼續道:“確實有人約我以籃球隊長與阿雅為賭注打籃球,我也確實在傍晚來到了籃球場。”


    齊雨道:“你終於承認了?”


    我搖頭:“可我來到籃球場時,這裏空無一人,我並沒有看到左曆。”


    齊雨冷笑:“你當然看不到他,因為他已經被你殺了。”


    我歎息著道:“還有一件事。”


    齊雨道:“什麽事。”


    我說:“我甚至不知道約我打籃球的是不是左曆本人。”


    齊雨忽然沉下頭,側著臉說:“你什麽意思?”


    我緩緩道:“換句或說,有人約了我,又同時約了左曆。”


    齊雨麵目表情:“繼續說下去。”


    我接著說道:“所以我沒有約左曆,左曆也沒有約我。我沒有見到左曆,是因為左曆在赴別人的約。”


    齊雨不說話,卻在笑。


    我卻笑不出聲:“約他的人就是你,齊雨。”


    齊雨在聽著,他的確像是個忠實的聽眾。


    我喃喃道:“所以他在赴別人的約,在別的地方打籃球,所以他死在了別的地方。”


    齊雨道:“那他的屍體為什麽會出現在咱們學校的籃球場?”


    我歎息道:“我不會開車,但你會。我沒有車,但你有。”


    齊雨冷笑說:“所以你懷疑我殺死左曆後將他的屍體運迴了籃球場,想嫁禍到你的頭上?”


    我點頭:“不是懷疑,是確信。”


    齊雨道:“你憑什麽確信?”


    我輕輕說道:“憑阿雅。”


    齊雨輕歎:“阿雅?”


    我說:“我與左曆都喜歡阿雅,卻不知道阿雅喜歡的人是誰。”


    齊雨的笑已經僵了。


    我繼續道:“說實話,若不是你和阿雅這麽快就在一起了,我也不會懷疑你。”


    齊雨突然尖笑:“單憑這一點你就懷疑我?”


    我點頭:“阿雅很聰明,卻又太聰明了。她本不必跟蹤我,或者她根本沒必要跟蹤我。”


    齊雨低聲道:“為什麽?”


    我輕歎:“因為我早就知道她在跟蹤我,我沒看到左曆,她卻說她看到了,所以她說了假話。”


    齊雨道:“所以你知道她想害你?”


    我歎了一口氣,道:“所以和她在一起的人也想害我,說不定,想害我的,隻有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個人。”


    齊雨突然放天長笑:“你想證明什麽?證明自己不是殺人兇手麽?”


    我輕淡地說:“我隻是想證明自己的想法罷了。”


    齊雨道:“你證明了又如何?”


    我說:“那樣的話我會很快樂。”


    齊雨道:“那我為什麽不成全一個隻想追求快樂的男人?”


    我說:“所以我現在需要你的答案。”


    齊雨癲狂的表情突然冷靜下來,冷靜得好似停屍房裏的屍體。


    齊雨道:“是,你說的沒錯。”


    我舒了一口氣。


    “可那又能怎樣?沒有證據,你也不能奈我何!你照樣要替我背負殺人兇手的鍋!”


    我歎息著,搖了搖頭。


    齊雨輕蔑道:“看你歎息的樣子,是在為自己打抱不平麽?”


    我說:“不是為我,而是為你。”


    “為我?”


    我緩緩點頭。


    我從口袋中掏出一支錄音筆:“剛剛好,我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證據…”


    9


    齊雨的日子不太好,聽說他被關入了隻有老男人的監獄。


    我祈禱他並不會因此變為基佬。


    10


    “隊長,我們這次一定要拿下全國總冠軍!”隊員席卡的眼神放著光,很慘淡的光。


    我輕拍拍他的肩膀,已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昔日籃球隊裏的無常、左曆、齊雨三傑為了爭奪隊長之位相互廝殺。


    如今隻剩下我一人。別說拿下總冠軍,連衝出小組賽都成了奢望。


    可人生並不總是慘淡。至少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女人,阿雅成了我的女朋友。


    有時候我真覺得女人這種動物很是奇怪。


    你愛她的時候,將心刨出來送給她,她都不要。


    你不愛她的時候,她卻會將心刨出來給你。


    我不要她的心,我隻想要她的人。


    11


    可會說謊的不僅隻是漂亮的女人。


    老實的男人更會說謊,而且他說得厲害,從來沒人拆穿。所以大家才會稱讚他為老實人。


    碰巧我便是個老實人。


    天知道那日黃昏為什麽我會在離開籃球場之後又迴到了籃球場。


    我總覺得那裏有件東西我非見不可,像是自己的宿命。


    天知道我離開時空無一物的籃球場卻憑空多了一個倒身在地的人。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


    要知道,害死一個人本來就很難。對於殺人這樁事情,我們每個人都是新手。


    天知道齊雨給左曆喂的毒藥藥量夠不夠,總之左曆看見我的時候,他還有一口氣在。


    天知道我為什麽要伸手捂住左曆的口鼻,或許當你最痛恨的人毫無抵抗力地跪在你麵前時,即使是上帝,也會動手殺人。


    殺人本來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奇妙的不需經過任何詳細周密的計劃,奇妙的仿佛在那一霎那,會令殺人者變成嗜血的惡魔。


    可我並不是惡魔,即使是,惡魔也不會承認自己是惡魔的。


    我隻是個好人,徹徹底底的好人罷了。


    我是好人——不是——


    我是好人——不是——


    我是好人——不是——


    哈——哈——哈——


    無常解析:


    天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糊塗事。可人難免糊塗,沒有人會保持百分百的冷靜。人總是瞬間善變的動物,任何時候都有推翻自己的可能。唯一能做的,便是堅守內心最深處決不動搖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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