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光和陸程也迴之以禮貌的微笑:


    “你彈得曲子好聽。”


    齊光說完以後,阿布拉姆更高興了,他像是被老師獎勵了糖果的孩子,用臉蹭了蹭懷裏的冬不拉,開心極了。


    “阿布去裏麵玩吧。”


    王元軍柔聲對著阿布拉姆說道。


    阿布拉姆點了點頭,又迴頭看了齊光和陸程一眼,才去了另一個房間。


    王元軍的清茶已經煮好,遞給了齊光和陸程。


    “小光還記得他嗎?”


    齊光被他突然問住了,阿布拉姆嗎?


    為什麽王叔會覺得他應該對阿布拉姆有印象呢?


    話說,王元軍他都沒見過,阿布拉姆就更陌生了。


    “他是你媽媽的同學,是哈爾草原最早的大學生。”


    “我聽說他考到林業大學後,專門研究水土保持與荒漠化防治,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再迴到草原,改善草原的荒漠化。”


    王元軍說完後,死去的迴憶突然在齊光腦中複活,緊接著便是久久的震驚!


    “他......是和我媽一起做研究的那個叔叔嗎?”


    齊光想起來蘇星梅桌案上的一個關於抗逆性造林技術的課題研究報告,封麵上除了蘇星梅,好像有阿布拉姆的名字。


    他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完全是因為蘇星梅的一個玩笑:


    “植物的抗逆性是指植物具有的抵抗不利環境的某些性狀,如抗寒,抗旱,抗鹽,抗病蟲害等......”


    齊光聽完蘇星梅的科普,發自內心地讚歎道:


    “老媽,你有點厲害啊!我以前以為你隻種樹,沒想到還研究這些?”


    蘇星梅笑起來很好看,像冬日驕陽,溫暖但不具攻擊性。


    “我覺得這不算什麽,難的是研究我兒子的抗逆性。”


    “那表現形式可多了,比如‘不知道’、‘我沒有’、‘我不會’、‘別管我’,總體來說這幾句能對抗所有的情況。”


    當時齊勝利還在一旁哈哈大笑來著,齊光被氣笑了:


    “老媽,我誇你,你還損我,損我就算了,還跟老齊一起損我啊?”


    齊勝利連連擺手道:“我不會,我沒有。”


    王元軍的聲音將他拉迴現實:


    “應該是吧,他們屬於同一個團隊。”


    齊光腦袋“嗡”地一聲!


    他想到了與阿布拉姆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麵——


    蘇星梅去世那天,在醫院裏。


    阿布拉姆擁有哈薩克族典型的高鼻梁,眼窩深邃,相貌氣質都絕佳。


    那時的齊光隻顧著悲痛,對阿布拉姆也隻是有個大致印象。


    重點是,他在齊勝利的日記中看到過這個名字。


    在他的日記裏,隻是簡化地寫了“阿布”這兩個字。


    齊勝利的日記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主題都是蘇星梅。


    阿布和蘇星梅怎麽樣一天成雙入對,做研究在一起,種梭梭樹在一起,甚至有時候吃飯也會在一起。


    齊勝利那個時候就已經將阿布拉姆當成明麵上的情敵了。


    日記裏雖有齊勝利短暫的失意和頹喪,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鼓勵。


    鼓勵自己一定要追到喜歡的姑娘。


    追蘇星梅的人不少,但能讓齊勝利這麽臭屁的人產生危機感,不多。


    “可阿布叔為什麽變成了這樣?”


    王元軍陷入了迴憶,原本渾濁的眼又黯淡了幾分:


    “說來也是倒黴,他和同事們發現了一片野生黑枸杞地,你們也知道,黑枸杞對防風固沙很有作用,所以他們覺得那片地非常有研究價值,所以每天都會自發地去巡護。”


    “後來,野生黑枸杞在市場上的價格賣得越來越高,那些無良的搶摘者也越來越多。”


    “那天正巧,趕上他去巡護,遇上了一群搶摘者。”


    聽到這裏,齊光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他猜到了故事的結局。


    “唉,他為了阻止那些人,被打傷了腦子,就成了現在這副樣子了。”


    齊光想到了生病,想到了很多種情況,唯獨沒有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


    此刻,陸程和齊光的臉色一樣差。


    家境優渥的他,從來不會為錢感到擔憂,也不會因為錢而困住腳步。


    他想象不到為什麽有人會因為錢而去做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李晉陽和虎子如此,那些搶摘者也是如此。


    在他們眼裏,土地、家園、環境、生態,好像都一文不值。


    “可惜,真的非常可惜,阿布是草原上最早出去的大學生啊,他父母本來就身體不好,又經受不住這些打擊......葬禮都是勝利幫著辦的。”


    齊光聽著房間內傳出不成曲的冬不拉,還有阿布拉姆開心的笑聲。


    他的心頭好像有千斤重的石頭壓著,越來越沉。


    “我這條命啊,也是勝利救的,那時候被騙了走投無路,是他幫了我一把,我才能活到現在,所以他......他的囑托我就算下油鍋也要做到啊!”


    王元軍說到此處,眼圈紅了,聲音也有點哽咽。


    人有時候堅強的可怕,在談論自己所遇的至暗時刻時,語氣輕鬆的仿佛在談論他人之事。


    反倒真的在談論他人之事時,又不可避免地極端共情,好似自己真的經曆一般。


    齊勝利的囑托,自然拜托王元軍去照顧阿布拉姆了。


    “王叔,謝謝您。”


    齊光有很多話想說,但不知從何說起,他明白去照顧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需要付出的是什麽。


    即便是碌碌無為的人生,花費在一個毫無關係的人身上,大多數人也會覺得不值。


    而王元軍,一照顧就是這麽多年。


    “你這孩子,謝什麽啊,你爸他可是救了我的命啊!”


    “反正我老婆帶著孩子重新改嫁了,我也算沒拖累他們。”


    王元軍說著頭低了下去,他看著自己早已磨花了的鞋尖,那是一雙很舊的皮鞋。


    “我兒子對我可好了,每年放假都會來這兒住一段時間,帶好多東西,就怕我在這兒悶得慌。”


    “你別說,他後爹對他娘倆好的沒話說,甚至,甚至比我做得都好,我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阿布突然停下了亂彈,按響了玩具冬不拉自帶的音樂。


    他興奮地拍著手,然後跟著音樂輕聲地哼唱著。


    大家沉默地聽著阿布走調嚴重的哼唱,聽了很久很久......


    終於,王元軍再次開口道:


    “阿布很懂事,別看他現在這樣,但自理能力沒問題,有時候還能幫著我擠羊奶呢。”


    “我喜歡清靜,他話也不多,有時候我煩了還能跟他說說話,反正他也聽不懂,哈哈哈,這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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