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在桌子上翻翻揀揀,拿出一個文件袋,遞過來,扶了扶眼鏡,笑著道,“是好事。你們都忙,我也不耽誤你的時間,就長話短說了——醫院有個項目,表現優秀的學員可以派遣到國外學習,我思來想去,實習護士這邊,覺得你最合適不過了,就想來找你聊聊。”


    林霜降突然接收到這一信息,很是驚訝。


    她一直知道醫院有出國進修的項目,也會挑選實習生,但她怎麽也沒想到今年連護士都有進修名額了。


    主任又說:“我看了你在學校的成績,還算不錯,主要是你到我們醫院來表現的確實很優秀。當然,你們學校導師也是給我推薦過你的,我觀察了一段時間。你意下如何?”


    林霜降受寵若驚的接過主任遞過來的資料,粗略地翻閱了一下文件,卻皺起眉毛:“……要去三年嗎?”


    主任喝了口茶,擺了擺手:“當然,不然怎麽叫進修呢?三年看著長,其實也就一眨眼就過去了。”他語重心長道,“這個機會可不多得呀,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護理專業在全球排名第二,並被稱為美國最好的護理專業。從國外迴來,你的履曆那可不一樣了。我是很看好你才力薦你去。”


    林霜降還是有些猶豫,離開熟悉的環境三年,奔赴一個陌生的國度是其實是她很向往的事。


    如果這件事在半年之前告訴她,她一定毫不猶豫的奔赴。


    可現在……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


    自從肖珩出現以後,她的心就好像在這裏生了根,莫名其妙的,有太多放不下的事。


    見她一時之間難以下定決心,主任也很理解:“沒事,你慢慢想,不著急,一個月之內給我答複就行。”


    林霜降點了點頭:“嗯,謝謝主任,我會認真考慮的。”


    她捏著文件袋,合上了辦公室的門。


    站在辦公室門口,她再次打開文件袋,仔細看了看醫院的調學文件,摩挲紙張,猶豫的心鬆動些許。


    確實是非常好的學習機會。


    而且,如果離開了這裏,確實就等於離開了肖珩,唐憶雪真的會如她所說,不傷害安和嗎?


    至於肖珩,會放她走嗎?


    而自己……又真的舍得離開這一切嗎?


    不知不覺,到了下班時間。平時這個時候,肖珩的車已經等在了外麵,可今天沒有。


    即便有悵然若失,林霜降也知道對這種被欺騙的感情一定要戒斷……即便過程很難。


    “下班啦林霜降!”餘燕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著打趣,“主任找你是有什麽好事?”


    林霜降迴過神來,理了理紛亂的思緒,將文件放迴袋中,“是去國外派遣學習。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去。”


    “哇,這麽好的機會,去啊去啊!”餘燕投來羨慕的目光,“我還沒出過國呢。你條件好又聰明,迴來肯定前途無量呀。”


    林霜降收拾好東西,朝她揮了揮手,微笑應道,“嗯。我會迴去和家裏商量一下的。”


    臨走前,她給安和發了個信息,確認他還在不在醫院。


    安和迴複說自己已經迴公司了,林霜降這才放下心來。


    站在公交站台前,林霜降抬頭看了看有些灰蒙蒙的天,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從醫院下班以後坐公交迴家了。


    逐漸,下起了小雨。雨霧蒙蒙的馬路上穿梭著一輛又一輛的車,林霜降撐起了傘。


    抬頭看去,對麵馬路站台上,有個人和她撐著一樣的傘。


    那人穿著灰色的帽衫,低頭站著,耳朵裏塞著耳機。那把明黃的傘,在灰蒙蒙的人群中顯得格外顯眼。


    少年微微抬頭,視線看向了她這邊。


    隔著馬路,兩人都很沉默的望著對方——即便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就近在咫尺,但卻無法再給對方多一秒的對視。


    林霜降搭的巴士忽然來了,但是她卻站在站台上沒有挪步。


    直到公交開走,她想再看看那少年。


    那少年卻已消失在了雨霧之中。


    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這是她親口說的話。


    林霜降沒想到的是,剛迴到家門口,便看到家門口停了一台轎攆,由四個紙人抬著。轎攆旁站著一個乩童,還有一個神婆。


    那神婆,林霜降瞧的眼熟的很,盯了半天才發現——她不就是五年前給自己簽訂冥婚的那個神婆嗎!


    “你怎麽在這?”林霜降詫異的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那神婆沒說話,隻是戰戰兢兢的低著頭。反而是她旁邊的乩童走上前一步,說道:“林氏小姐今日與其鬼夫和離,故退還所有嫁妝,交還合婚帖,並附上贍養費千金。”


    林霜降一愣,還沒弄懂怎麽迴事,隻見前麵的兩個轎夫掀開了轎子的門簾,裏麵放滿了金銀珠寶和首飾,還有一張她幾乎看不清有多少零的支票——上麵寫著的是人類的銀行。


    “什麽意思?”


    “林小姐,不是您要退婚嗎?”乩童說道,“我們奉七爺的命,將您的這些嫁妝盡數奉還。從此以後,你們不再是婚姻關係。”


    那些嫁妝,林霜降以前聽她媽說過,也看她準備過,沒想到真的在她當時冥婚時送給了夫家。


    而她的夫家,還一直幫她保管著。


    “嫁妝我收下了,贍養費我不要。”林霜降暗暗地歎了一口氣,感覺到胸腔已然沸騰起劇痛的血氣。


    “這我們做不了主,”乩童說,“轎子裏的東西您都得收下。還有就是,您和七爺的血契,也可以解開了。”


    “什麽?”林霜降眼皮微微一跳,那乩童已經拿出了一張長長的黃紙卷軸,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古文,以及她按下的手印。


    “此紙一燒,血契解除。”乩童道,“林氏小姐,您確定這麽做嗎?同時解除了婚姻和血契,您與七爺此生不再相見,從此不再往來。”


    ——“林霜降,如果說,我需要你呢?”


    肖珩的話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進她心裏。


    可,話是她說的,她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害怕肖珩騙她,她恨肖珩對她隻是逢場作戲。


    此刻,整個大腦已經是空蕩蕩的,再摸不到一絲真實感了。


    “我確定。”林霜降閉上眼,一連串淚水從她悲傷的臉上無聲地流下來,卻沒有一點兒的哭聲。


    隻是……真的,此生不再相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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