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早,林婉兒帶上銀子就去了石頭村。


    本來李氏也要跟去,但林婉兒說李氏剛挨了二十板子,如果就能活蹦亂跳地去接人,不免讓人產生懷疑了。而林婉兒隻是挨了五下,稍微裝一下還是能蒙混過關的。


    等來到劉大富家門口,又聽到劉婆子尖銳的罵聲。


    “你個掃把星,咋不找個地方把自己吊死。染這一身的髒病是想來害我們劉家呀!”


    “還想吃飯喝水,我就是把飯喂了狗,你也別想吃一口。”


    “好了,老婆子,給她口飯吧。這餓死了,那林家就難榨出錢來了。”這是劉大富的聲音。


    “啊呸,他林家敢不給錢,我就讓我兄弟把他家砸個稀巴爛。”


    劉婆子娘家哥哥七個,都做著屠豬販狗的生意,各個身材魁梧,兇神惡煞的,卻極其疼這個唯一的妹子。這也是劉大富夫妻倆折磨死了兩個兒媳婦,仍然有恃無恐的屏障之一。


    等林婉兒推開門,兩人都愣了一下。


    劉婆子眼尖:“又是你這個臭丫頭,咋,家裏湊夠錢來贖掃把星了?”


    一旁的劉大富則上下打量著林婉兒,眼裏露出一抹貪婪與算計。


    林婉兒卻定定站在門口不進去:“錢是自然帶了。不然就是八抬大轎請我來,我也不沾你家的地,我嫌髒。”


    “喲,丫頭片子還挺橫的,有本事你就別進我家的門呀?”


    劉大富趕緊拉了拉她,滿麵笑容地招唿道:“丫頭進來吧,快把錢給了我,把你姐領走。”說著就要走上前去拉人。


    劉婆子瞬間就明白劉大富的心思,也跟著走上前去。


    “慢著,你們別過來。有什麽話我們就在這裏說吧!”


    劉大富氣惱地瞪了一眼林婉兒:這個臭丫頭太精明了,本來想著把她騙進屋裏,然後奪了錢財,反正也沒人看見。就算他林家來鬧也沒證據,可惜這丫頭不進門。


    “丫頭,你不進門,我們也不敢把你姐扶出來,你總不會讓你姐自己爬出來吧?”劉婆子見硬的不行,來軟的。


    “這樣,你去請村長鄉老來,我們當場寫下文書,我就把銀兩交給你。”林婉兒不動聲色地又往外跨出一步。


    “丫頭,你這是不信我們呀!”


    “信不信,你們心裏有數。”


    “你就不擔心,你姐我不賣了?”劉大富自以為拿捏住了林婉兒的命脈,得意地笑道。


    “那就算了。我娘來時說了,你若願意把我姐還迴來,我就給了銀子接迴去。你若反悔或者坐地漲價,我姐就不要了。畢竟這銀子也是東求西借的,不知道欠下多少人情。不過我姐若是死了,你家就等著吃官司吧!”說著,林婉兒假裝抬腳就要走。


    劉大富若有所思地看著林婉兒,臉上陰晴不定,他不知道這丫頭說的是真是假。


    “哎,等等!”


    劉婆子喊住林婉兒,向劉大富耳語道:“大寶爹,我今天去看那掃把星臉色更差了幾分。算了,早點把她賣了吧。這死在家裏終歸是不吉利的,你別忘了那道士說的……那就是個災星。我們早點拿了錢,再去那山裏頭給寶兒物色個屁股大,好生養的……過上兩年就可以抱孫子了。”


    幾句話把劉大富所有的心思都湮滅了,急忙喚道:“丫頭你別走,我這就請村長和鄉老們過來。”


    林婉兒見好就收,停住了腳步。像劉大富這種自私自利的人,錢是最好的催化劑。


    不一會兒,劉大富就和幾位老者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身著圓領藍衫的六十左右的老者,此人正是石頭村的村長劉鬆材。


    來之前,林婉兒就偷偷打聽過這石頭村的村長,早年中過秀才,但考了三十來年也沒再進一步,所以這老秀才性子有些孤傲,不過為人還算公正。


    直到眾人進了劉家的門,林婉兒才跟著進去。


    劉鬆材和幾位鄉老坐定後,有些詫異地看向劉大富:“聽說林家來贖人了,他們人呢?”


    林婉兒施了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各位石頭村的長輩好,我是林家二房的小女兒林婉兒。今天是代表我二房來把我姐贖迴來。”


    “胡鬧!這麽大的事,咋派了你這個小娃娃來贖人。石頭你先去把林家能做主的人叫來。”劉鬆材不由得拔高了幾分聲音。


    “二叔,這……這小娃娃確實是林家派來的人,她……她錢都帶來了。”劉大富有些傻眼了。


    林大富的爺爺與劉鬆材是未出五服的親戚。


    林婉兒也斂了笑意,認真地說道:“村長爺爺,甘羅七歲拜相,曹衝六歲稱象,我林婉兒已經八歲了。雖不能跟他們相比,但為家裏跑腿做事還是行的。況且我家與林家已斷絕了關係,你就是去請他們也不會來。”


    劉鬆材並沒接話,而是不苟言笑地盯著林婉兒看了半天。見對方神色自若,沒一點兒焦慮與慌張,不禁大笑了起來:“好個靈氣十足的孩子,不愧是秀才家的閨女。”


    林婉兒心裏卻吐槽道:“這老頭都一大把年紀了還來捉弄我這麽個小姑娘,真是不知羞。”麵上卻禮貌地說道:“謝謝村長爺爺誇讚。”


    “既然你來贖人,那就給銀子吧!”


    林婉兒直接把從簍子裏掏出五十兩銀子放到桌上。


    “村長爺爺,這是贖迴我姐姐的五十兩銀子,請您和各位長輩做個見證,寫個文書,以後我姐與他劉大富家再無瓜葛。”


    劉鬆才見這小姑娘年紀不大,口齒清晰,更多了幾分讚賞:“你姐的事老夫也或多或少聽過一些,為了不讓外人說我們石頭村偏幫自己人,老夫再次問你,你姐染了麻風病,這拉迴去也難醫治,你家確定不反悔?”


    “二叔,這……”劉大富對劉鬆才這麽問有些不滿,這不明顯偏袒這個臭丫頭嗎!要是這丫頭反悔,那五十兩銀子不就砸自己手裏了嗎?


    “村子爺爺,我姐是家裏的一部分。當初她也是為了救治父親才會賣給劉家當童養媳,現在有機會贖迴姐姐,我們一家隻餘開心。丫頭雖然年級小,但也知道“千金難買家中齊”的道理。”


    “好,好一個千金難買家中齊!丫頭,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這份胸懷。行,老夫幫你寫下這文書!”劉鬆才本來還有些嫌棄林家賣女的作風,現在這麽聽來也是無奈之舉,那不滿之意已是散去。


    很快文書就寫好了,林婉兒拿過文書看了一遍,清清楚楚,沒有問題。


    “丫頭,可讀書?!”劉鬆才問道。


    “跟著我爹略讀過幾本書。”


    “幼子當家。可見書可醫愚,古人誠不欺也。”劉鬆才不由得點頭。


    等雙方簽了名字,畫了押。劉大富收了銀子,林婉兒就進了雜物間接人。


    林玥兒依然蜷縮在黴爛的稻草上,身前有個破碗,裏麵乘著些烏七八糟的剩飯,仔細看竟是已經發酸發臭的豆渣。


    “姐!”林婉兒心裏發酸。


    “婉兒!”林玥兒轉過身來,隻一兩天的功夫,她整個人就憔悴了許多,加上那斑斑的紅點,看起來很是恐怖。


    林婉兒趕緊跑過去扶起林玥兒:“姐,你別動,我來扶你。”


    “哪有那般虛弱。”林玥兒坐起了身子,小聲說道,“婉兒,你果然猜對了,那對夫妻這兩天連門都不敢進,也不敢讓我出去做活。就連這餿飯都是用木棍推進來的。好在有你留下的酥餅,晚上我再出去喝點水,倒也應付過來了。”


    “姐,你放心,你受的苦遲早有一天我會向他們討迴來的。”說著出懷裏掏出賣身契,“姐,我已經把銀子還了劉家,拿迴了賣身契,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


    林玥兒顫抖地接過那賣身契,看著上麵幾個鮮紅的畫押,霎時間那眼淚流撲簌簌地流了下來,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緊接著她大聲地哭了起來,似乎要把這半年來的委屈與羞辱全部傾瀉了出來。


    待哭夠了,她把頭發攏了攏,一臉輕鬆地說道:“婉兒,走,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了!”


    “好!不過姐你現在還得柔弱一會兒。”說著指了指外頭。


    林玥兒心領神會,立馬換上一副有氣無力的麵孔,在林婉兒攙扶下“艱難”地走出了屋子。


    許是久未出屋,那陽光刺得林玥兒有些睜不開眼。


    劉鬆才幾人看著當初那個花季的姑娘被折磨得形容枯槁,遍體鱗傷的,不由得歎了口氣:“這劉大富一家忒不是個東西了,簡直是給村裏抹黑呀!好在現在這姑娘出了火坑,倒也少造了幾分孽。”


    “村長,各位族老,我還要帶我姐去看大夫,他日我倆姐妹再來道謝。”說著兩姐妹對著劉鬆才幾人一揖到底,便出了劉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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