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彩雲布莊,林婉兒後麵背著簍子,前麵抱著一大包棉花走著。遠遠看去,就像挺著個大肚子,滑稽好笑。


    她像隻烏龜似的一步一步地挪著:“唿——等我賺了錢,一定要買輛牛車。”


    街邊的清風茶館裏,楚鈺正百無聊賴地倚著窗看著外麵,人群中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


    “是她?”等他反應過來,追出去時,那人影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顧淩川跟了上來:“誰?認識?”


    楚鈺點點頭,又搖搖頭。


    顧淩川頓時懶得理他。


    快出城門時,林婉兒看到有個大娘挎著籃子蹲在牆角賣雞蛋,頓時砸吧砸吧了嘴巴,走了過去。


    “大娘,雞蛋咋賣呀?”


    “丫頭,這蛋都是自己養的蘆花老母雞下的,二文錢一個。”大娘笑眯眯地招唿著。


    林婉兒聽了瞬間心裏有些很不是滋味,當初計婆子就是為了個二文錢的雞蛋把原主打得腦袋都破了,最後一命嗚唿。原來自己的命這麽廉價!


    她有些神傷的表情看在大娘眼裏,以為她是嫌貴。


    於是大娘糾結了半天,咬牙說道:“丫頭,你要覺得貴,老婆子算你三文錢兩個。”


    林婉兒看她大冷天跟自己一樣,也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灰撲撲的破襦襖,一頭白發在風中飄蕩,不由得心下一陣歎息。


    她咧嘴一笑:“大娘,你這雞蛋又大又幹淨,就按二文一個吧,你給我拿十個吧。”


    大娘很是開心,連忙依著大個的挑了十個,用稻草一個個捆好,放進了她的背簍。


    林婉兒付了錢,正要離開,就聽那大娘喚道:“丫頭,等等。”


    林婉兒疑惑不解地轉過頭,隻見對方從懷中掏出一把幹棗不由分說地塞進了林婉兒手中:“這是自家種的棗子,你拿去嚐嚐。”


    看著大娘和藹地看著自己,林婉兒立馬想起了前世自家奶奶,也是這樣一位慈祥的老人,心裏一陣溫暖:“大娘,你真好!”


    “丫頭,我看著你親切,很像我外孫女勒,可惜老婆子都有六、七年沒見到那丫頭了,也不知道長啥樣了!”大娘絮絮叨叨地說著,“哎,老婆子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丫頭棗子好吃下次來找老婆子,老婆子家就住在李家村。”


    “好嘞。大娘有空再見!”


    等林婉兒剛到院門,就聽見小計氏的聲音。


    “二嫂,你去洗衣服?那啥,大牛,彩屏的衣裳你給一起洗下唄!”


    “弟妹,你拿來吧,我順手的事。”


    “二嫂,娘讓我待會去菜地裏把地刨了,種點白菜。可我這腰啊,這兩天酸的很!要不你幫幫我去把地刨了。”


    “弟妹,我這馬上就要去做晚飯了,騰不開手。”李氏的聲音有些焦急。


    “切,都說嫂子如母,這麽點忙都不幫。成天就知道在外人麵前裝可憐,扮好人!算了,算了,疼死我得了。”小計氏陰陽怪氣地說道。


    “哎……弟妹,你這……我……”


    林婉兒再也聽不下去了,她一腳踹開了門,把小計氏和李氏都嚇了一跳。


    隻見小計氏正倚著門吐著瓜子,兩半紅豔豔的大厚唇上還黏著一枚瓜子殼。


    李氏則端著一個大木盆,裏麵的髒衣服堆成了一座小山。隨眼看去,裏麵可不止大牛和彩屏的,想是小計氏把三房一家人的都塞裏麵了,真是不要臉。


    “我說婉丫頭你都八歲的人了,咋做事還這麽毛毛躁躁,以後沒得讓人說嘴的。”小計氏譏笑道。


    “三嬸,這就不容你操心了。你都一把年紀了還懶成這樣不照樣有人要。”林婉兒懟到。


    “牙尖嘴利的,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繩子了。”小計氏氣急敗壞地指著林婉兒。


    林婉兒也不說話,直接走過去,把小計氏幾人的衣服從木盆裏的挑了出來,頓時少了一大半。


    “婉兒……”李氏還想阻止,林婉兒直接一個眼神看去,李氏就不再說話了。


    “三嬸,你衣服精貴,我娘這手上都是繭子怕磨壞了你的衣服,你自己洗吧!”


    “你……你……你娘是我嫂子,怎麽就不能幫我洗洗衣服。”小計氏氣得唾沫橫飛,一張胖臉通紅一片。


    “我說不能洗,就不能洗。我娘幹活時,怎麽沒見你來幫忙,何況我娘身子還沒好,不能累著。娘我們先迴去,我有事對你說。”說著就拉著李氏朝自家屋子走去。


    小計氏氣得胸脯起伏不定,突然視線落在了林婉兒那大包小包上。那手上的麻袋裏還露出了幾團白乎乎的棉花,頓時睜大了眼睛。


    隨著二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她眼珠一轉,匆匆地往上房跑去。


    還沒到計婆子屋裏,小計氏就嚷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正像條死狗似的窩在床上打瞌睡的計婆子瞬間睜開了眼睛,不悅地看向小計氏:“我說老三媳婦,你這青天白日的被狗給攆了,盡說胡話,這老三一點運道全讓你給叫沒了!”


    小計氏暗地裏地撇了撇嘴,心想:林如槐的運道可不是被你這老不死的婆子給罵沒的!麵上卻做出一副吃驚的表情:“娘,娘你知道我剛才看見了什麽?”


    計婆子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別給我賣關子了,說吧,什麽事?”


    “娘,那小丫頭片子賺大錢了。”


    “我當啥事?就那車前草能賺幾個錢。我問了前院大丫她奶,現在這車前草才五斤才給一文錢了,還要挑挑練練一番,就是累斷腰,一筐能賣幾個?”計婆子不屑一顧地說道。


    “哪喲?我滴個天爺呀,那小丫片子可是賺了大錢,我看她買了一大麻袋的棉花,還有那簍子裏鼓鼓囊囊的,肯定是布料,這可不是幾十文的事!”小計氏添油加醋地說道。


    計婆子狐疑地看來:“真的?”


    “那還有假呀!娘你說這小丫頭片子到底從哪裏賺了那麽多錢啊?”小計氏嫉妒得兩眼發紅。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總歸是跟她那狐媚子娘學的做那肮髒事。”計婆子一臉尖酸刻薄地說道。


    “娘,你說現在咋們家也沒分家,那二房買了那麽多東西是不是都得歸公裏。”小計氏繼續挑撥道。


    “那是自然。允許他們自己開個小灶已經是頂天了,難道還真想著用公家,留私家。”計婆子一臉不屑地說。


    “可是爹那邊說他們賺了錢歸自己……”


    “沒事,你爹那邊有我。”


    “那,那這事……”小計氏指指二房的方向。


    “那賤蹄子在家不好對付,等明日她出去了……我自有手段對付李氏那個賤人。”計婆子滿臉猙獰,眼中全是興奮之色。


    小計氏暗暗發笑:“鬧吧,你這老不死的鬧大了,我也可以趁機喝點肉湯。”


    當林婉兒把棉花和布料拿出來時,李氏眼中全是驚喜。


    她撫摸著這柔軟的布料:“這布真好,很是軟和。”突然又緊張地問道,“婉兒,這料子很貴吧。”


    林婉兒捂著嘴笑道:“娘,這老板給我打折了,一點都不貴。加上這些棉花才三百多文。”


    “啥?三百多文,我的天菩薩,這要買灰麵夠我們吃上兩個月了。婉兒,你賺錢那麽辛苦,可不興這樣浪費。”


    “娘,你別激動。你看我們幾人的衣服都破成什麽樣了,我昨兒個看了看那襖子裏麵的棉花早就板結得不成樣子了,一點都不暖和。總不可能今冬還讓文遠躲炕上不出門吧。再說明年我還打算送他去念書呢,去見夫子總不能連一件體麵點的衣裳都沒有吧!”


    李氏聽了這話點點頭:“你們倆是該做件好衣裳了,那這樣你把娘的那布料和棉花去退掉,娘的襖子還能穿!”


    “娘,你就放把心放肚子裏吧,我既然敢買這料子和棉花,那肯定不能把錢花光了。”


    見李氏還蹙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林婉兒隻能湊到她耳前把賣金銀花的事給說了一遍,不過沒敢說是去野豬嶺摘的。


    “真的?”李氏半信半疑。


    林婉兒又好氣又好笑,隻能從懷中掏出那個一兩的銀錠子給李氏看。這次背著太多東西,還沒來得及把銀子放到瀑布那邊。


    “現在總該相信你女兒的能力了吧!”


    李氏這才稍微放寬心,不過依然絮叨著:“下次可不興買這麽貴的料子,我們鄉裏人家,買點粗棉布多好,又便宜又耐穿……”


    林婉兒聽得腦袋暈乎乎的,趕緊扯開話題:“娘,你會裁剪衣服嗎?”


    李氏臉上立馬浮起一抹傲色:“那當然。當年你外婆,你舅還有你爹的衣服可都是我買了布自己做的。你這布料顏色買的正,迴頭娘再給你的襟上繡上纏枝花,保準漂漂亮亮的。”


    其實李氏女紅是真不錯,隻不過這些年忙著照顧林如鬆也就把它扔一邊了。


    “娘,你真厲害。你這手藝是外婆教的嗎?”林婉兒趕緊拍著馬屁。


    “不是,是我奶奶教的。她小時在大戶人家的針線房裏待過,那戶人家有位從蘇州請來的繡娘,見我奶奶最耐得住性子,就指點了一段日子。後來我奶奶沒有女兒,她就把這手藝傳給了我。”


    說到這,李氏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神色暗了幾分。


    林婉兒心裏也猜到了:“娘,你想外婆,小舅了吧?”


    李氏眼眶立馬紅了一圈:“哎,想有什麽用?算下來就你周歲那年,你外婆他們來了一趟。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你外婆身體怎麽樣了?”


    “娘,要不我們過幾天就去看外婆和小舅吧。”


    李氏立馬激動得淚光點點,突然又一臉頹喪地搖搖頭:“還是算了吧,你奶知道又得鬧一頓……”


    這李氏每次迴娘家一趟,那計婆子就往死裏折騰一頓。原因無他,李氏娘家窮,拿不迴什麽值錢的東西,李氏去了家裏反而沒人幹活了。所以這十多年來,計婆子一直阻撓李氏迴娘家,家裏有啥喜事也不叫李家的人來,怕他們來了打秋風。


    林婉兒不屑地哼了聲,說道:“沒事,奶那邊有我呢!”


    李氏則認真地囑咐道:“婉兒,咱們關著門念叨你奶兩句也就算了,當著外人的麵可千萬別跟你奶杠,更不能動手,明白嗎?你以後還要嫁人的。”


    “娘,你放心,你女兒冰雪聰明,懂得分寸,才不會給別人落下什麽話柄。”林婉兒自信滿滿說道。開玩笑,自己前世最喜歡刷宮鬥、宅鬥之類的電視劇小說,對付這麽幾個鄉間婆子自然不在話下。


    “你呀!自從那次大病一場後,就變得這麽無法無天!跟個皮猴子似的。”李氏點了點林婉兒的額頭嗔到。


    “娘,瞧你說的,我就是再厲害也翻不出你這如來佛的手掌心呀!”


    “瞧瞧,就數你這張嘴最厲害了!”


    “娘,哪有你這麽說自己閨女的。”這下的林婉兒仿佛忘了自己已經二十歲了,幸福地窩在李氏的懷裏。從小跟著爺奶長大的林婉兒,其實對於父母之愛很是渴望。


    母女倆正鬧騰著,林文遠從外麵玩迴來了,知道自己將有新衣服後,他興奮得又蹦又跳,左一句:“姐,姐,你對我太好了。”右一句:“噢,我終於有自己的新衣服了!”


    兩人看著這小子活蹦亂跳的,笑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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