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頭和計婆子一張臉嚇得煞白,身子都微微顫抖了起來。他們倆綁著全家,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不就希望林如柏將來出仕當官,過上好日子嗎。


    如果林婉兒真這麽做了,林如柏的名聲可就全壞了,還怎麽考狀元?怎麽當官?


    那種希望被抹殺的絕望和無力感隔了十年再一次湧上了老兩口的心頭,兩人隻覺眼前一片漆黑,恍如有隻黑色的怪獸正在撕咬著他們,疼入骨髓。


    “你敢!”躲在灶房門後的林如柏暴跳如雷,拎著一根手臂粗的棍子三步就衝到林婉兒麵前,“你這臭丫頭不敬長輩,惹是生非,敗壞門風,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你一頓。”


    林婉兒還沒反應過來,“唿!”那棍子裹著風朝林婉兒頭上劈去。


    “婉兒!”林荷花不忍地大叫一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聲叫喊倒提醒了林婉兒,她趕緊身子一蹲,堪堪躲過了那一棍子。


    她朝林如柏看去,那眼裏竟然跳躍著幾分躁動與兇狠的光。


    “他……他這是打算殺人滅口嗎?”林婉兒心下一驚,“豈有此理,我娘的事還沒找你算賬,還想打死我。今天我就讓你看看馬王爺長了幾隻眼!”


    她趕緊跳到一邊,大喊道:“小叔你再這樣,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這死丫崽子,還敢威脅我們,遲了!!老三你也上,給我狠狠打,打到她服為止。”計婆子眼裏滿是嗜血的興奮。


    這是有多大仇,多大恨啊,這些所謂的至親竟然要對一個九歲不到的小姑娘下死手!林婉兒瞬間為自己死去的便宜老爹感到深深不值。不知道他地下有知,會不會氣得跳出棺材。


    眼見林如槐也起身了,林婉兒朝林老頭看去,急聲喚道:“爺,你難道就這樣看著三叔和小叔欺負我?”


    林老頭已從剛才的恐懼裏走了出來,看到兩個兒子要教訓一個八歲的丫頭,眼裏還有些猶豫。他剛想張嘴,計婆子趕緊湊到他耳邊嘀咕了幾句,立馬那抹猶豫就散去了。


    他極其嚴肅地看向林婉兒:“婉丫頭,不管怎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隻要你發誓一輩子不做損害你小叔名聲的事,我保證你叔他們不會打你,你也還是我林家的好孫女,將來等你小叔當了官,你也可以一起去享福。”


    林婉兒眼裏閃過濃濃的失望,沒想到林老頭這麽是非不分,這一刻她把最後一絲對林家的血脈之情割斷了。


    “不用了,我命苦享不了他林如柏的大福。”說著她如一隻兔子般“嗖”地往後竄了兩步,一撩衣服,直接從腰間抽出早就藏好的菜刀。


    隻見刀光一閃,那刀就砍在了榆木桌上。


    “媽呀!”計婆子和小計氏嚇得縮在了自家男人身後。


    林大牛和林彩屏更是嚇得哇哇大哭。


    林荷花麵無血色地喊道:“婉兒,那刀可不好玩,快放下,小心傷著自己”。


    林婉兒搖搖頭,對著林荷花笑道:“小姑,沒事的,這刀我上次耍過一次。我才發現這刀啊切菜不是很鋒利,砍人倒是好用。”


    原來自從春媽媽那事後,這把缺了口的菜刀就一直被林婉兒藏在二房的屋裏。今天上這堂屋來,林婉兒以防萬一,特意把刀磨了磨帶上了。


    計婆子雖嚇得臉色發白,但她還故作鎮定:“你個死丫頭片子,還敢拿刀子了?有本事你就砍啊,你敢砍長輩,看官老爺不把你這畜生給斬嘍。”


    林婉兒不說話,她麻利地拔起刀,就這麽靜靜地看向林如柏和林如槐。兩人頓時往後退了幾步,咽了咽口水,林如柏的腳更是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婉丫頭,別亂來!你叔……他們是跟你鬧著玩的。”林老頭趕緊喊道。


    “爺,我也希望他們隻是想嚇唬一下我!不過,你最好叫兩位叔別亂來,這菜刀可是不長眼的,砍到哪裏我可不管。”林婉兒風輕雲淡地說道。


    “他們是你的親叔叔,你也下得去手!”林老頭不可置信。


    “親叔叔?爺,你怕不是在說笑話吧?哪個叔叔會拿自家侄女賣身救父的錢去花天酒地?哪個叔叔會讓自己嫂子來給自己換褻褲,洗褻褲?哪個叔叔會拿著木棍要打死自己的侄女……


    這樣的叔叔,我要不起。我今天把話就扔這裏,誰要敢欺負我們二房的人,我就砍死他。告訴你們,上次我奶冤枉我偷雞蛋時,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再死一次我也不怕。大不了把你們全砍死了,我再把自己砍了。你們不信,就來試試……”


    林婉兒用刀指著堂上的每一個人,冰冷的眼神從每個人身上劃過。


    這老話說得好“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眾人看林婉兒一臉猙獰,心下頓時“撲撲”直跳,連大氣都不敢喘。


    林婉兒就這麽冷冷地掃視著眾人,不時把菜刀往桌沿砍一下。那老榆木桌子頓時又多了幾條裂縫,看得計婆子的心巴巴地疼。


    好半晌,林老頭無奈地歎了口氣,開口道:“罷了,罷了。婉丫頭,把菜刀放下吧。你說的爺答應了。”


    頓了下,他又強硬地說道:“不過你要記住,打斷骨頭連著筋,我不允許你壞你小叔的名聲。”


    “爺,隻要他不來惹我,這些爛事說出去,我都怕髒了自己的嘴。”


    “老頭子……”計婆子還待說上幾句,林老頭一個眼神瞪了過來。


    這邊林婉兒已經把菜刀插迴了腰間,跟個沒事人一樣打著招唿:“爺,那沒事了,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


    見林婉兒走了,不知為何,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小計氏拍拍胸脯,喃喃自語:“她不會是被鬼上身了吧,咋變得這麽狠,嚇死老娘了!”


    卻不料林婉兒這時又返了迴來,小計氏直接鑽到了桌子底下,口裏不停地喊著:“婉丫頭,婉兒,饒了三嬸吧!”


    其他人也再次提心吊膽起來。


    “三嬸,乖,快出來,我不找你!”林婉兒咧嘴一笑,“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點事。”


    說著林婉兒在計婆子刀子一樣的眼神中把大瓦罐裏剩下的粥全部倒在了帶來的瓦罐裏。


    她又看了看桌上的三碗菜,那碗白菜已經被計婆子翻得亂七八糟,看著就沒胃口。


    於是她毫不客氣地端走了還未動過的那碗蘿卜和那碟幹黴豆。


    幾人就眼睜睜地看著林婉兒把飯菜端走了,愣是半個字都沒敢吭。


    等到確定人真走後,林如柏才氣咻咻地說道:“爹,這臭丫頭,也太無法無天了。”


    林老頭似乎沒聽到林如柏的話,直勾勾地看著屋外發呆,臉上神色極其糾結複雜,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才迴過神來:“好了,別站著了,都坐下吃飯吧!”


    “還吃什麽?菜都沒了!”林如槐嘟囔著。


    林老頭把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拍,眼睛一瞪:“那就別吃,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說著走向裏間的臥房。


    “老頭子,老頭子……”計婆子趕緊跟了上去。


    林如柏恨恨地看向二房的茅草房:“臭丫頭,遲早有一天,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他看了看桌上的清湯寡水,立馬皺起了眉頭,跟眾人打了個招唿就躲迴自己的屋子裏吃雞蛋羹了。


    現在飯桌上隻剩林如槐一家和小姑林荷花。


    小計氏看那碗裏還剩下許多臘肉,眼睛直冒光。她假模假樣地問道:“哎喲,這肉精貴得很,可不興浪費。荷花你吃嗎?”


    見林荷花搖頭,小計氏笑彎了眼,直接端過來全扒拉在自己碗裏。


    剛才嚎了半天的林大牛正流著兩條濃濃的黃鼻涕,見小計氏沒分肉給自己,頓時不幹了。


    他直接從小計氏碗裏抓了兩片就往嘴裏塞,那鼻涕也一股腦地帶進了嘴裏。


    林荷花立馬胃裏一陣翻滾,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哎喲,夭壽哦!我的小祖宗,慢點,這麽多肉可著你吃呢!”可小計氏並未責怪林大牛,反而又夾了兩片給他。


    在她眼裏自家兒子就是個聰明的,能吃能喝,一看就是個狀元的料。


    一旁的林彩屏眼巴巴地看著自家老娘和哥哥,可兩人愣是半個眼神都沒看來,於是癟著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荷花默默地收拾著其餘的碗筷,心裏對這一家人的涼薄狠辣感到害怕,自己還有一年就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自家娘這副樣子,自己的一生怎麽能放心交給她?


    想到這裏,她心下一陣急躁愁悶。


    突然她又想起手拿菜刀的林婉兒,心中頓時多了幾分讚賞。如果自己也能像婉兒那般厲害,就不會被娘罵了,更不會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了。她越想越覺得這個侄女威武霸氣,跟戲文裏的花木蘭一樣。


    林婉兒要知道這姑娘這麽想自己,非氣得吐血不可。她可是一直想當一個溫柔嫻靜的美女子好不好,拿菜刀隻是生活所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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