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芙蓉與杜悅對視一眼,眼中微微帶笑。窗外春光正盛,木屋旁靠著窗,幾人坐在一處,溫聲細語地說起了那日的事情。


    **


    紅色的燈籠燭光通明,本該在晚間關門的商鋪,這一日都敞開了門開張,長明街的小巷如它的名字一般,一片燈火通明。


    小巷轉角,百年老樹伸張枝丫,凸出的幾根枝條,零零碎碎掛著幾根紅絲帶,粗壯的軀幹掛著彩色的布袋,映襯著月光,溫柔街景。


    街道上人行往來,無數道影子在地麵拉長,人影交織重疊。


    攤販的角落掛著兩盞燈籠,表情誇張的麵具擺在最高處,紅絲下垂,數十塊雕工精致的玉佩擺在一起,每每來人,小販便熱情地同他們說道一番。


    春初的祭祀節,充斥著樂聲、歌唱,琵琶彈曲緩慢而悠長,伴隨著清亮的女聲,人群中不斷出現鼓掌叫好。燭光點亮了夜晚,帶來難得的狂歡。


    溫雨嘉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


    早前溫相宜說要帶她出來時,她心中還有幾分不願意。近日要準備的瑣事太多了,入書院之前,還需要進行一些資料上的填寫,要打聽具體的用書,還要自己去準備學冊,比起自己以前的日子,麻煩了不止一兩倍。


    後來是溫相宜說,可以順道在祭祀節上買些用品,才說服了她。


    如今,溫雨嘉卻有些樂在其中。


    她雖然表現得不明顯,但眼神明顯比往常清亮了許多,對一些沒見過的東西,視線停留偏長。若是與她不熟絡的人或許看不出來,也就溫相宜能分辨其中的差別。


    他笑道:“原來你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溫雨嘉正拿著一個木製的小盒子,這背後有個機關,一抽一拉,小人便上來做出一副驚恐的模樣,四肢胡亂揮舞著,顯得有幾分浮誇。


    她仔細盯了一陣,又給放了迴去,道:“隻是覺得奇怪罷了。”


    小販道:“姑娘,你若是看中了,就拿一個走吧。”


    溫雨嘉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在鬧市裏逛了一圈,能看的、要買的東西也都差不多,溫雨嘉準備打道迴府,轉身發現溫相宜不見了,四處尋找了一番,也沒有發現他的蹤影。無奈隻好站在鬧市入口,原地等著他出來。


    大約一刻鍾後,人從遠處慢慢走來。


    他行至溫雨嘉麵前,麵上帶著笑,衣袖壓著手腕,神秘兮兮地衝她說道:“妹妹,你真是有個好兄長。”


    還不等她反應,溫相宜笑著抬手,拿出藏了許久的小玩意兒。


    溫相宜本意是想看到溫雨嘉喜悅的表情,不想小木人拿出來之後,卻隻有它手舞足蹈了一番,溫相宜拉著機關的手不停,看溫雨嘉麵無表情的樣子,卻漸漸低下了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道:“怎麽不高興?”


    她並非是不高興,但確實沒有那麽喜悅。


    她與溫相宜二人在溫府中,都不受重視,主母雖然對他們還算寬厚,但因為溫雨嘉先前得罪過三姨娘,在府中的日子其實沒那麽好過。溫相宜的身子染了病,日日夜夜需要用藥熬著,不能間斷。


    前些年他們過得拮據,手頭上沒有多少銅板,那些藥材都是最廉價的,東拆牆西補貼才湊在了一起。溫雨嘉得了皇帝賞賜之後,第一時間便是拿去當鋪抵了債,剩下的沒多少,也都貢獻給了藥房。


    溫相宜還以為他用得藥與以前無二,但其實她偷偷交代換了藥方,藥材換了之後,溫相宜的氣色也真的好了不少,溫雨嘉覺得值得。


    溫家家境本就不算是富裕,如果溫信品是朝中的大官員,或者是當地富甲,溫雨嘉覺得自己也不至於被餓死。又或者說溫家對庶出的子女稍微重視一些,溫相宜的病也不至於拖上這麽久。


    他身子骨孱弱,一是天生,二是照料不周,小病慢慢積攢著,便成了大病。傷了氣血根基,到如今再要調養,便需要花不少功夫。


    也是因為如此,她恨不得將每一分銀子都花在刀刃上。


    溫相宜見她不出聲,著急道:“我是不是又犯糊塗了?”


    他本意隻想哄她高興,對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也沒有那麽細心。


    溫雨嘉明白這些,也正是因為如此,更覺得難過。


    “沒有。”她接過小人,手貼著機關,往外拉了一寸,古怪的笑容與動作,搭配著從遠處傳來的悠揚樂曲,仿佛是在做著什麽奇怪的舞姿,溫雨嘉就這麽靜靜地看了十幾秒,忽而笑道:“我隻是在想,大哥你總是什麽都緊著我。”


    “你是我妹妹,那是應當的。”


    那張俊秀的麵容上帶著淺顯的笑意,他如此理所當然,輕描淡寫的幾個字,便將她嗬護在掌心。


    溫雨嘉笑道:“傻哥哥。”


    **


    恰逢春祭,芙蓉提議晚上去鬧市湊湊熱鬧。


    馨兒同藥房請了假,便跟著一起出來逛,走了三兩家小攤,杜悅便有些受不住了。昔日的腿傷還未痊愈,她隻能坐在原地休息。正好馨兒對這些也不感興趣,便幹脆與她坐在一起,聊天解悶。


    話題說著說著又迴到了那位神秘的恩人身上,問起她的模樣,杜悅隻說麵上都是黑乎乎的,難以辨認。大抵知道她的輪廓,那人走的匆忙,根本沒有看清樣子。


    但隨身帶了侍衛,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千金。


    杜悅道:“那日她留下了銀兩,從官府出來之後,我們無處可去,便是靠著這些銀子在這裏安了戶。”


    “你們就沒想過尋她?”


    “想過。”杜悅說道,“可又有什麽用呢?我們這些人,非殘即傷。就算是去普通人家當個丫鬟,也不會被接受的。每天日子緊巴巴地過了,過了一日,便不知下一日如何。就算真的想找恩人,也無從入手。”


    杜悅扭頭看她,道:“馨兒,你不一樣。你有了新的生活,藥房是個不錯的安身地,若是運氣好,能習得醫術,也算是有了一樣傍身的技巧。”


    “這恩人也不知在哪,總不能在這樣一個地方,隨便指個人便是了吧。”她說著,視線轉了一圈,停在一個地方,道:“若真要說,那個姑娘的背影,倒是有幾分相似。”


    馨兒順勢望去,看到鬧市街口,便是跟著一愣。


    **


    這是非常倒黴的一天。


    一大早,窗台的木頭斷了一半,昨夜下雨刮大風,滿地都是碎花落葉,濕噠噠的一團十分難受。


    三姨娘的人不知發了什麽神經,上午將溫雨嘉叫去,當著主母的麵訓了一個上午,原因是她無意間打碎了她放在涼亭的花瓶。主母將她原本就不多的月俸又削去了一半,所剩無幾。


    將臨開學,溫信品把她叫到堂前,明裏暗裏表示,雖然皇上允許你去讀書,但是進了書院,別太把自己當迴事,對於那些高官子女,理當敬著讓著,處處見機行事,不要給溫瑾萱添麻煩。


    整個上午溫雨嘉耳邊都是嗡嗡嗡的聲音,沒有半點消停。


    本以為這樣總算是完了,可事實證明,人倒黴起來,都是接二連三的。


    眼前這個女子,模樣端莊,打扮普通尋常,也沒有什麽亮眼的地方。五官倒是出色,小麥色的肌膚健康均勻,她跪在地上已足足有一個時辰,在這小院子裏,著實突兀。


    溫雨嘉用過午膳,打開房門,看著外頭,道:“你別跪在那了。”


    “還請小姐成!”


    她說著,又一個腦袋磕在地上,溫雨嘉都瞧著疼。


    這人不知打哪來的,自從幾日前找上門後,說什麽都想留在她屋中做丫鬟。


    溫雨嘉拒絕了幾次都不起作用,幹脆放任她不管,如此冷遇她卻絲毫不覺得氣餒,溫雨嘉轉了一圈迴來,她依舊在這。


    她實在不習慣這樣,歎了口氣,道:“我先說好,我這裏可不比其他院子,什麽好東西也沒有的。”


    “奴婢隻想在追隨小姐。”


    溫雨嘉看了她一眼,那雙眼眸堅定,決心十分強烈。她心中雖有不解,但也不想多問,隻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少女額頭貼地,匍匐行禮,道:“奴婢馨兒。”


    **


    半月後。


    天塔書院的女院正式開始授課,錄取紅榜在掛出不久之後,便被撤了下來。之後關於女院的錄取人員,都是書院的人私下將書帖送了過去。


    但入院之日,也有不少人好奇那個連魏長清、顧安淼這樣的人物都能壓倒的,究竟是怎樣的姑娘?


    一早便有人守在甲班等候。


    然而前等後等,也沒有看到傳說中的人物。


    藍弘文百般無賴的撐著腦袋,坐在窗邊,道:“總不能第一日就遲到了吧?這時辰馬上就要開課了。”


    “有什麽好看的?”


    “你可別跟我說你不好奇!我今早剛進書院,便是議論這溫家姑娘的,不瞧上一眼我實在不甘心。”藍弘文道,“你說她該是多有才華,才能壓著那兩位,拿下了榜首?”


    旁邊有人聽見了,跟著說道:“藍兄,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聽說這裏頭是出了岔子,榜首的人其實是寫錯了,魏長清魏大小姐才是名都其實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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