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塔書院。自先皇立院來已有百年曆史,前身是宮中的皇家私塾。先帝在位期間,大興教育,為使天下人都有書可讀,特設一係列書院。天塔書院首當其衝,與外界不同的是,這裏的讀書人非富即貴,若身份地位達不到門檻,是再多關係也疏通不進去的。


    今年開春,天塔書院的女院設立,對外發出告示,廣收女學士。為此,兢兢業業準備了大半年的各路官家小姐,紛紛入院報名。


    書院門前擺著一張方正的木桌,桌前拿著文件的書生統一穿著白底藍邊的寬大衣袍,發冠高高束起,眉目淡雅。手拿一支筆,左右核對完身份,才又在名卷上寫下一人名字。


    不大的地方團團圍滿人。除了前來報名的官宦子嗣之外,大部分還是前來看熱鬧的老百姓。幾人將手縮在衣袖中,聚集成一團。那些官門小姐可不常見,聽說每一位都是跟天仙似的角色,不免覺得好奇。


    有人張頭探腦地往裏頭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戳戳旁邊人的胳膊,道:“怎麽不見魏大小姐?是沒來,還是已經走了?”


    “沒來呢,還沒來。”


    那人不信,“這都開始大半個時辰了,不會是你看漏了吧?”


    “真的沒來。”男子指了指麵前的一片人海,道:“看見了嗎?這都是來報名的。我要是魏大小姐,也不會挑這個時間來,擠也被擠死了。”


    “喝!那還好。我為了看這趟熱鬧,鋪子都給老夥計管了。要是看不到這京城第一美,可不得虧死?”


    前頭忽然一陣擁擠。人潮朝一個方向湧去。


    遠遠看到一頂轎子,四方形、黑木框,窗邊雕著山水花紋,一席黑簾金邊落在門前,麒麟威武如生守在圓框內。數十條流蘇從高處垂落,輕搖慢荒一步步朝前行來。


    有人認出這是相府的轎子,連忙讓開道路,大喊出聲:“來了!來了!”


    轎子落地,連相府的丫鬟都比尋常人要貴氣一大截。她從旁上前,撩起轎簾一角。她的動作也不慢,卻硬生生讓人等到著急。旁邊已有人探出頭去,隻為一睹小姐芳容。


    輕紗幔帳揚起,露出少女高挺的鼻翼。濃密的睫毛如同蝴蝶飛舞,微微一顫,便奪走了大部分人的心魂。衣衫從她手背滑落,如同是沒有阻攔一般地細膩肌膚,她垂首看地,沒有為周遭的喧鬧分神。


    卻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能代替那個丫鬟去牽她下轎。


    “真……真美啊……”有人讚歎出聲。


    人群立馬聚攏過來。魏長清的步子緩慢,一路往前,不少人都為她讓出道來。她明明是來得最晚的一個,卻轉眼排到了第一。書院裏的書生也沒有見過這般美貌的姑娘,呆呆地仰頭看了一會兒,直到丫鬟咳嗽出聲,才匆忙迴過神來。


    書生匆匆將筆尖染上墨水,將書卷翻到空白,道:“敢問小姐芳名……”


    丫鬟代而出聲道:“我家小姐都不認識?相府的第一千金,魏長清是也。”


    人聲嘈雜中,沒有人注意到一道身影擠入。角落位置的書生正呆呆地側過頭,看著另外一邊,忽然,桌子被人“篤篤”敲了兩下。


    他猛然迴神,迴頭看來。一名女子戴著麵紗,垂手遞上資料。


    她周圍沒有帶丫鬟,比起其他人也相對樸素許多。其餘人的注意力都在魏大小姐的身上,一時之間,其他人也都停下了報名。書生恍惚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那資料便一直停頓在半空中,十分有耐心。


    他迴過神來,連忙接過。仔細核實了一下,才執筆在書卷上,寫下此人的名字。


    他拿過一張號碼牌,遞出去,道:“小姐,三日後巳時開考,提前半柱香報道,請注意不要遲到。”


    “嗯。”那人輕輕應了一聲,接過號碼牌,沒有半刻停留,便轉身離去。


    **


    今年學院招收兩批。男院的招募三日前就已經結束,彼時書院也是一片繁盛景象。女院的報名結束後,也馬上進入備考狀態。兩院的錄取名單屆時會公布在書院的告示板上,這一批是男女共錄,也因此更受人關注一些。


    考試的內容分為三項。


    一為才藝,二為武能,三為作文章。前兩項是二選其一,最後一項則是所有人都要考。


    時間被安排在三日後。在所有名單整理完畢後,將文試與武試的考場安排完畢,按照號碼排序,逐一進行測試。天塔書院共有數百人報名,大體分為三個試場。兩個文試考場,一個武試考場。文場有魏長清,武場有顧安淼,兩個人像是兩座大山,壓得在場的人都喘不過氣。


    每個人都提心吊膽的,十分緊張。也不期望自己能壓過那兩位的風頭,隻想拉近與那兩位的差距,別顯得太過沒用。幾乎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兒,準備在這一場比試中大顯身手。


    文試場內,有人先行表現了畫技、棋藝,大約到四五名之後,終於輪到魏長清。她今日穿著一件白裙,將原本嫵媚的氣質暗暗壓下,透露出幾分靈動誘人。她在一把琴前入座,抬手便起勢,撥動琴弦,如同高山流水從指尖溢出,將人引入樂聲當中。


    魏長清貌美,琴藝更是逼人。一曲繚繞於耳,久久不能讓人忘懷。


    溫家人在台下看著,就是連溫瑾萱都自愧不如。她左手捏著右手,心中暗暗想道:還好準備得是書法。


    溫月嬋則慘了。她不僅準備的是琴曲,更是在魏長清之後不遠的位置。有她珠玉在前,溫月嬋要發揮十二萬分的本領,才能勉強給夫子留下印象。她倒也不氣餒,頂著壓力上場,發揮卻難得平穩。


    不得不說三姨娘的眼光也是毒辣。溫月嬋的琴藝本來中庸,也不知是否被人激了這一下,表現得卻比平日要好上許多。再加上她挑的曲子與本人氣質相符,自信又帶著幾分張揚,倒也算是情達其處。


    夫子對她的表現甚為滿意,順便多問了她幾句。


    “你這琴扶得不錯,學了幾年了?”


    溫月嬋道:“自打懂事起就學了,也有七八年了。”


    “師從何處?”


    “家中樂坊的老師。姓易。”


    “書院裏可有心儀的老師?”


    “不敢。夫子教什麽,我便學什麽。”


    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家已有些年紀,滿頭白發藏在帽冠之中,留有一小搓的胡子,聞言淺笑扶須,道:“嗯。”


    溫月嬋表現不錯,明眼人也能瞧出她很有可能入選。看她的眼神都有了變化。也有人開始議論詢問這姑娘是什麽身份,可否結交?


    溫瑾宣也替她高興,握住溫月嬋的手,姐姐妹妹甚是親熱:“七妹,這一次你可給府中爭氣了。”


    “姐姐莫笑我。那是她們還沒有看到三姐你的表現。”


    溫瑾宣好脾氣地笑笑,道:“你呀,就知道貧嘴。”


    又輪了十來人。終於到溫瑾宣。若說平時,她的才能是高於溫月嬋的,但她性格頗為內向,在大庭廣眾之下,難免有些緊張。寫字的時候手顫了一下,劃出一道痕跡,破壞了整體的協調。溫瑾宣還欲重寫一張,卻被夫子止住。


    “就這樣吧。”坐在右側的中年男子,語氣平淡且冷漠。溫瑾宣站在原地著急,站姿端正著想出聲,卻又有幾分遲疑。最終還是放棄了爭辯,從台上走了下來。


    這短短的一會兒功夫,溫瑾宣的心情便墜入穀底。到台下之後,反而得到了溫月嬋的安慰。但溫瑾宣陷入深深的自我反省中,沒有怎麽聽入耳。


    與此同時。


    武場那邊也在進行激烈的角逐。


    這邊的測試則相對單一。比得是騎馬射箭。一共有五支箭,誰射中的十環越多,分數便越高。若是部射中,則看用時的長短。一聲令下,女子紛紛上馬。一時間塵土飛揚,馬蹄聲四起。


    忽然,咻地一聲。


    一支箭從亂世中竄出,電光火石間,直直插入靶心。箭尾尚在顫動,不過兩秒,便又射出一支!


    連中十環。一下子將場麵推至高潮。在場的也有不少是武將世家,紛紛不甘落後,也跟著開始射箭。然而總歸是比不過這差距,別人還在瞄準第三支的時候,一道人影便從中走出。紅衣駑馬,黑發高高束起身後,她兩腿夾著馬腹,單手牽繩。一手將弓箭背於身後,居高臨下道:“鎮國大元帥之女,顧安淼。”


    書生眨了眨眼,還有些懵。反應過來,連連應是,匆忙看了眼時間,拿筆記下她的成績。身形魁梧的夫子坐在一旁,手肘壓著桌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環視了一眼,便有小廝在他耳邊輕聲報告。接著,唇角微微上揚。


    他起身,漫步上前,雙手合攏抱拳,朝她行了個寡禮,“不愧是元帥府的兒女,連中十環,虎父無犬子。在下見識了。”


    顧安淼迴以他一個傲慢的笑容,“先生客氣。”


    而除她之外,其餘幾人就沒這麽輕鬆了。周圍的氛圍哄亂,騎馬顛簸,久久才又有人射出一箭。第二名完成出來時,時間已過去了一大半。再之後,才陸陸續續有人完成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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