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迴到家的第二天,京大的通知書也到了!


    京大,在我們家鄉,一直以來就是一種階級的象征,考上了京大,在大眾的眼睛裏,就是意味著權力和財富,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在意你之前怎麽樣,隻會在乎你現在是什麽樣,未來又是什麽樣,京大的金字招牌,相當於是給你以後的人生開了綠燈,不管是草莽還是廟堂,都有了一種京大或者是華大崇拜症。


    而在這個崇拜症之下,各方明裏暗裏從中抽取著屬於自己的利益的絲線,而我和陳澤這兩位擁有京大錄取通知書的天之驕子,在各方利益的挾持下,也不得不成為了提線木偶,配合著在舞台上賣弄著。


    於是,就有了接下來的一幕幕繁花似錦、烈火烹油般熱烈的場景!


    全村子的人,隻要是閑賦在家的,全都擠進了我家的大門,堂屋裏一波走了,一波又來了,大部分是老人和小孩,他們每個人臉上都笑著,見到我父親母親,都在說著奉承話,京大紅色的通知書,在每個人手裏傳來傳去,所有人接過來之後,全都是小心翼翼的捧著,大人們會讓小朋友也都摸一摸,說是沾一沾狀元的福氣,將來考個好大學。


    父親母親從來沒有如此的揚眉吐氣過,樂嗬嗬的端茶倒水,迎來送往,折騰了大半天,也不見半分的疲憊,好不容易清淨了一會兒,父親興奮的依然坐不住,抬腳就往外走,我問父親要去做什麽,母親說,父親要給我辦升學宴,去請親戚朋友了。


    考上了京大,才真正的為他們爭了光,這下算是光宗耀祖了。看著他們開心的樣子,這是他們的高光時刻,仿佛是已經得到了整個世界。


    又有人敲門了,母親趕緊去開門,我實在是有些疲乏了,不想在虛偽中應付著,於是就偷偷的躲迴房間,一開門,弟弟正在書桌前麵用功。


    我走到身後,看他正在做著數學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迴過頭衝我笑,問了怎麽迴來了,我說有些乏了,而且沒完沒了的有些煩了。


    “哥,你看咱爸媽多開心,我要是也能讓咱們爸媽這樣開心就好了”


    “你可以的,我都可以,你才高一更沒有問題,好好努力,哥看好你!”


    弟弟鄭重的點了點頭,又迴頭把自己丟到了題海裏,小鎮做題家,隻能如此才有有出路。


    我躺在床上,正打算給陳澤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迴來,房間的門被推開了,母親一臉的激動,跟我說學校裏的領導來了,讓我出來接待一下,我也吃了一驚,趕緊坐起來,跟著母親往外走。


    看到老卞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詩,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在事業上迎來第二春的老卞,整個人氣質已經發生了變化,依然是地方支援中央的發型,圓乎乎的臉,滿臉春光,依然是腆著肚子,但是身上的衣服明顯感覺到更合身,質量也已經今非昔比。


    見到我之後,老卞激動的衝過來抱了一下我,我竟然聞到了老卞身上淡淡的香水的味道。跟老卞一起來的,還有教導主任和校長,兩個人在大夏天也穿著白色的襯衣,皮鞋西褲,腕上戴著一塊不知多少錢的手表。


    另外兩位領導也滿臉堆笑的跟我握握手,不斷的說著恭喜,然後就開始跟母親打上了官腔。


    我母親隻是一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村婦女,對於當官的尤其是那些所謂的知識分子,天然骨子裏生出一絲的敬畏感,哪裏見過這樣的架勢,隻能迎合著不斷的點著頭,說著是是是,對對對。


    眼看已經招架不住,父親迴來了,相比母親來講,父親的表現還算是沉穩,但校領導又是一通誇讚,最後遞了一個邀請函,上麵是說這次學校考上的兩個京大的學生,會有一個宣傳,相當於是表彰大會,到時候學校還有縣裏領導會在會場上講話,發放獎金,希望我們準時參加!


    父親激動的搓了搓手,又往自己的衣角上擦了擦,恭敬的雙手接下來,嘴裏念叨著一定一定。接著幾個人便邁著八字步,背著手,往外走去,這才發現,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眾人上車之後,揚長而去,父親母親還有看熱鬧的鄰居,還在後麵一動不動的張望著。


    晚上給陳澤打電話說了這個事情,陳澤也說家裏收到了這個邀請函,收拾收拾,也就動身迴來了。


    “陳澤,你有沒有覺得有些滑稽?”


    “怎麽說?”


    “你沒有看到這精彩的一幕,老卞竟然還噴了香水,校長親自到家裏送請帖,周圍的鄰裏鄉親,一個個的都是和善溫良,甚至以前囂張跋扈的農村老婦,此刻也彬彬有禮了起來”


    “這是因為你出息了,你站到了他們站不到的地方”


    這就是人性,也是這個社會最最真實的一幕,當你好的時候,周圍的都是好人,當你不好的時候,周圍全是壞人,有時候甚至恨不得砸過來一塊石頭。


    “果然,越成功,越自由!”


    ......


    本來父親是要在接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中午,為我辦一場升學宴的,但是因為“有不速之客三人來”,父親決定等學校裏的表彰大會結束之後再辦,順理成章。


    每年村子裏會有人辦升學宴,不管考到本科還是大專,總是家裏人對於孩子的認可和期望,今年不一樣了,按照村子裏的人講,我是狀元了,狀元的升學宴,那必定是非同一般,父親這兩天一直在跟母親商量,請誰來,不清誰來!


    老實本分了半輩子的農民,從來沒有張羅過這樣的事情,難免有些頭疼,看著父母躊躇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的開始發號施令,隻請關係最近的親戚鄰居,其他人一概不請!


    父親還在擔心會不會得罪這個得罪那個,我笑著說,


    “都不清,才是都不得罪,都請,咱們實力不允許,而且難免又遺漏的,又得罪人,聽我的,準沒錯!”


    父親最終還是妥協了,我是直接迴到了縣城住的地方,因為一直要練車,還有要買入股票,不能老是在家裏應付這些無效的社交,於是把通知書留給父母,我又迴到了縣城。


    陳澤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交易大廳買股票,我之前的做法是對的,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或者是撫平不了的心態的時候,let it go!


    一切交給時間就好,就像我對待這份巨額資產的時候,從恐懼到現在的平靜,也就是經曆了不到十天,慢慢的習慣了就好了,而此刻當提交一筆筆的交易訂單的時候,才發現,其實那麽多錢,也隻是一個數字而已。


    惡龍之所以成為惡龍,是因為它自己想要成為惡龍,枷鎖是它自己帶上去的,而我是可以選擇不帶的,所以我還是自由的!


    之前遇到的那位股票大叔,終於還是買了我推薦的那支股票,當然了隻是買了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但願他以後不會後悔。


    剛收盤,我使勁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交易大廳到處張望的陳澤。


    “陳澤,這裏!”


    我衝著陳澤大聲的喊著,陳澤看到我,就笑了出來,邁開長腿就朝我的方向走了過來。


    “幾天不見,你怎麽黑了”


    “每天練車都要曬死了,你也不怎麽白好嗎!”


    我倆相互揶揄著對方,隻是臉上掩飾不住的開心。


    “你怎麽來這裏了?你買股票了嘛?”


    “對啊!了解一下啊,你以後是要去學金融的,你也應該了解一下的”


    “那你是學中文的怎麽捷足先登了?”


    “誰叫你動作慢的!”


    “給你!”


    “這是什麽?”


    陳澤把手裏一直拿著的一個小盒子遞了過來,很驚喜的接過來,就要拆開。


    “補給你的生日禮物!生日快樂,周童!”


    打開一看,是一個最新款的剃須刀,其實不管禮物送的是什麽,哪怕是一張紙片也是好的,最重要的是,送禮物的這個人,心裏在想著你,已經是非常的開心!


    “走,請你吃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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