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平講得有些口幹舌燥,不顧兩人是否同意,便自個翻過杯盞,倒了個滿當,一飲而盡。


    白堇年看了眼陽澈,陽澈臉上神色自若,可白堇年看到了他握著杯盞的手捏得泛青白。


    楊平卻並未在意到如此,隻站著看向兩人不由感歎了一句,“過往憾事多呀!”


    陽澈抬眸看著楊平,不知怎得,楊平突然覺得這眼神比往日都要更寒涼,雖不見波瀾,那雙漆黑的眸子此刻尤如刀錐子,投向自己。


    “堯澤此一去王都,就再沒迴青羊了?”


    楊平才轉移視線看著白堇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有些不解地說道,“這事說來也懸乎得很,與其說他去往王都城,不如說他是如煙霧一般直接消失了。”


    “有傳言說他迴過青羊,也有人說沒有。更有人說他流經過舟州。可這裏麵到底情形如何,我可就真不知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堯澤幾年不歸,他的未婚妻不知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收拾了行囊,前往王都城。這位娘子我便可以很明確了,去往王都城不過十年,也死在了那裏。據聞好像是招惹了智王,惹怒了智王妃,被活生生打死了。”


    說到這,楊平不由得感歎了一句,“所以說呀,富貴這東西呀,容易讓人誤入歧途!你看她在青羊與愛郎如何約定一生,在富貴麵前,也不過......啊!”


    陽澈猛地捏碎手中的杯盞,那破碎聲在這本就寂靜的屋中顯得格格不入,嚇得楊平原地蹦躂了起來。


    隨後強裝鎮定看向陽澈,這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直接感覺:要是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幾百迴了?


    白堇年拿過手察看,等看到那碎渣嵌入手心,不由得蹙緊眉宇,小心得挑出,再用手帕包住。


    白堇年臉色也有點難看。


    眼瞧著兩位爺臉色驟變,楊平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陽澈反過手輕輕拍了拍白堇年的手背,隨後看著楊平,“既然當年堯澤拜托紫旭在滋揚不過呆幾個月,為何此一去卻待了幾年?”


    楊平此時語氣不再聲顏具色,說,“當時時任滋揚的知縣與紫旭有過幾次照麵,也算有幾分交情。得知紫旭與其女來到滋揚,便接迴了兩人入府居住。當時滋揚還算太平,可不知為何,城內突然接二連三發生暴亂,暴亂不止,紫旭不能按時迴到青羊,耽擱了整整五年啊。也是在此期間,他們在乞丐堆裏收留了一位男孩,此子,便是十幾年後百戰不敗,冠名天下,威震大漠的常勝將軍——白城。”


    陽澈與白堇年相視一眼:是有人故意為之,目的便是讓紫旭迴不了青羊,無法得知堯澤的消息。


    而此人不必多言語,便可知。


    一個生平無半分汙點的天子,怎麽可能留著知曉自己秘密的人。那必然是殺之而後快。


    楊平繼續說,“紫旭收了白城做自己的關門弟子,其實在白城之前,紫府早就有了另外個關門弟子,此人便是當年在雨夜追殺白城的親師弟——吳耀風。吳耀風雖刀法極妙,可我卻十分看不起這人,這人心思歹毒,又好交惡徒,近女色,也終被紫旭逐出師門。”


    楊平停了停,看著二人說道,“等到五年後紫旭迴到青羊,堯澤消失,陽鈴瑤不見,也是在那一天,最愛瀟灑爽朗大笑的紫衣男子,變得沉默寡言,活像老了幾十歲,明明不過三十,卻有了花白。他不斷派人前去王都,以及各州城找尋兩人的下落,終歸是針入大海,掀不起半點漣漪。”


    楊平說到這歎了口氣,惋惜道,“世人都知青羊有雙雄,合二為一,缺一不可,終究是斷了個粉碎。”


    白堇年突然想到了什麽,睨著她,問道,“你可知道周傑是何時在白城身邊做事的?”


    “略有耳聞,”楊平直接說道,“當時白城已然是個奇才,學武什麽都隻需看一眼便可領其要會。周傑是在白城小有名氣後,才拜入的。後來三人,也就是白城,紫然,周傑,誌趣相投,常玩樂在一起。三人的情誼被當時稱為是‘鐵三角’,密不可分,牢不可破。隨著幾人日漸相伴,白城與紫然情意相投,到了該成婚的年紀時,成了親。可我聽說,周傑,也心悅紫然。”


    此話一出,白堇年眼中閃過詫異,但很快被掩蓋消失不見。


    以前常聽周叔在旁說著自己眉宇與阿娘相似,也常常看著周叔望著自己發呆,原是如此嗎?


    來不及細想。


    楊平說著,“不過兩兄弟情深也並沒有因為心悅同一個女子,而鬧到橋歸橋路歸路的那一步,反而是更加穩固。後來兩人成親不過幾年,紫旭遍尋不得堯澤消息抱憾而終,這世間便再無雙雄。”


    若紫旭當年能夠早日得到堯澤還在王都智王後院活著的消息,會不會不至於鬱鬱而終?


    堯澤當年又是為何流落舟州王都之間,卻不再露麵於所有關心他的人。


    堯澤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陳年舊事,終究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灰,讓人看不清。


    小屋中陷入沉寂,楊平說完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後,也不敢發聲。他瞧了幾眼兩人,問她事的是他倆,沉默不言的也是他倆。


    現下自己說話也不是,不說話又顯尷尬,正用腳緩緩摩擦地麵時,白堇年對外高聲說道,“許昌。”


    門應聲打開,許昌一進門便察覺其中的氣氛凝滯到了極點,外麵熱得像蒸籠,裏麵卻尤如放了冰塊的冰窖,不由得身上一抖,卻還是恭敬道,“白公子。”


    白堇年看著他,指尖在圓玉間流轉,“滋揚是你老家是嗎?”


    “迴白公子的話,正是。”


    白堇年道,“與王都一戰後,你可有想過去留?”


    “這,”許昌本還低著頭,聞此言看向白堇年,又望向陽澈,陽澈並無任何流露的表情,許昌心一急,連忙說道,“許昌入了鐵軍,那便是徐城主的人,自當繼續留在鐵軍中!”


    陽澈此時才開口,說,“許昌,你有才氣,飽腹詩書,為馬匪盜寇實非所願。”停了停又說,“王都一戰,帶著自己所屬的一千鐵軍迴家去吧,滋揚沒了做主的知縣,那裏才是你最終施展抱負的歸屬。”


    “陽公子......”許昌跪到在地,重重地磕響了頭,眼含熱淚,看著兩人,“請兩位放心,我定守好滋揚!”


    陽澈站起身,對白堇年伸手,白堇年便抬手放在上麵,合上。


    看兩人就要離開,楊平連忙說道,“兩位公子,現下你們想知道的我都告知了,不知還要這樣關著我到幾時呢?總得給個限製的時間讓我在這有點盼頭吧?”


    白堇年微微側頭,外麵的光打在他這側顏,光塵飛揚在其周邊,像渡了層金光的仙子。


    “你是女子,如今城主夫人身子多有不便,你便呆在她身邊好生伺候。”隨即又補上一句,“城主夫人磕了碰了,那便是你的過錯。後果如何,你是個聰明人,不必我提醒吧?”


    “是是是!小人明白!”楊平連連應答,“隻要不關著我,讓我做什麽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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