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健和牛四條二人條件反射的想,章家竟還有這等窮親戚!卻又聽楊景澄強調道:「是龍家的舅舅。」


    馬健二人登時醒過神來,自古大戶人家嫡庶之爭不斷,楊景澄偷摸去見親舅舅的事,他們倆最好閉緊了嘴,省的惹禍。不想,待他們迴到家裏,真有丫頭裝作閑話的樣子來打聽楊景澄今日出門做甚。這下子馬健二人為了難,早先府裏便有閑話,道楊景澄平日裏最不愛出門。如今在外當差,日日上衙不算,好容易休沐日,也要往外頭撒歡。果真與同僚親戚吃酒也罷了,偏偏他今天見的是龍家的舅爺,傳到章夫人耳朵裏,豈不又是場官司?


    那不認得的丫頭見二人麵上為難,故作惱怒道:「噯,我就隨口一問,你們小氣就算了。」


    馬健到底機靈,眼珠一轉,十分篤定的道:「世子與人吃酒去了,那人穿的絹的衣裳,我覺著是個窮官!」


    牛四條張大了嘴,馬健這小子,謊話張口就來!要不是親耳聽到楊景澄的話,他都要信了!馬健扔給牛四條一個得意的眼神,小樣兒,知道小爺的厲害了吧!想要保守秘密,除了甚都不說,反叫人懷疑之外,還有故意亂說,叫人想歪的法子!他往日偷溜出去耍,都是這麽騙父母的,經驗豐富著呢!


    丫頭問:「難道是北鎮撫司的同僚?這倒奇了,北鎮撫司應該沒有窮的吧?」


    馬健鄙視的道:「跟百姓比定然是不窮的,可換做你特特出門見客,肯穿半舊的絹衣裳麽?隻怕不是綢子的都不好意思待客吧!」


    那丫頭無言以對,再往下問,馬健就故意拿痞話逗她,非要她陪自己吃酒才肯說出來。那丫頭叫羞的麵紅耳赤,一溜煙的跑了。


    牛四條見丫頭遠去,忍不住看了看左右,確認無人之後壓低聲音道:「馬老大,這丫頭有問題!」


    馬健一臉嚴肅:「走,我們去尋世子!」


    東院裏正熱鬧著,一群丫頭嘰嘰喳喳的湊在一處,分著楊景澄從外頭帶迴來的點心。馬健與牛四條兩個牛高馬大的長隨一進來,膽小的丫頭們登時作鳥獸散。葉欣兒瞧著這幫小家子氣的丫頭,心想自己八成又得挨訓,硬著頭皮自己打簾子往內通報。


    馬健去而復返必然有事,楊景澄顧不上丫頭們,徑直把人喚進了內書房,開門見山的問:「何事?」


    馬健便一五一十的把方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又補充道,「我與牛四條年紀小,還沒正經當差,往日多在後頭習武,不認得二門裏的姐姐們。那個姐姐個子不高不矮,鵝蛋臉兒,穿著綠色的襖兒,左下巴有顆小痣,笑起來有兩個酒窩。世子認得否?」


    楊景澄想了想,下巴有痣的丫頭,怕不是連翹!嘿,都被打發出東院了,還費心打探他的消息呢!隻怕調出東院,往日能從章夫人手裏拿的賞錢沒有了,心裏發急,才攔著馬健打聽的。令他意外的是,馬健的行事竟這般穩妥。不獨機靈的拿話混了過去,還知道立刻匯報與他,這孩子可當重用!遂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做的很好。跟著我做事,口風要嚴。輕易不可告訴旁人我的行蹤。你們可知,我為何把龍葵幾個打發走麽?」


    不待二人迴答,他接著道,「他們幾個心細會伺候人,可是在府裏呆慣了沒有防備之心。隻顧著吹牛顯擺,甚話都往外說。然而府裏人多口雜,你怎知哪個是好的?哪個是壞的?隻在府裏說猶可,萬一傳到外頭,不定掀起甚風浪。往日我是個公子哥兒,一日日的無非看了甚好戲、吃了甚好酒,說與人知道不過是添些談資。眼下我已在外辦差,經手的事便不同以往。這幾日張吳兩家的風波鬧的沸沸揚揚,想是你們都聽說過了。可見主家的事傳到了外頭,是怎樣的下場。你們既跟了我,務必三思而後行!大事小情是否透露出去,皆要問過我才許說,明白了麽?」


    馬健二人紛紛點頭稱是。


    楊景澄滿意的笑了,隨手摸出兩塊銀子,大的賞給了馬健,小的賞給了牛四條:「我不是小氣人,亦講究賞罰分明。今日你們辦差用心,有賞。」說畢神色一肅,「若哪日失了謹慎……」


    馬健與牛四條連忙垂頭拱手道:「小人不敢!若因不慎闖了禍,世子要殺要剮,絕無怨言!」


    楊景澄在心裏暗自鬆了口氣,總算有了兩個尚算靠譜的手下,堵上了兩個篩子眼兒,不日日漏風了。他今日不打算再出門,遂叫二人散了。就在這時,青黛掀簾子走了進來道:「迴世子的話,方才我去外書房瞧了,公爺正歇晌兒。我與來瑞叔說了,待公爺醒了,打發人來告訴你。」


    楊景澄麵皮抽了抽,都申時三刻了,還沒醒來!他爹這閑散宗室,閑散的真夠帶勁兒的。不好去打攪瑞安公,楊景澄隻好翻出字帖,往書桌上練字。葉欣兒原先便是書房伺候的筆墨丫頭,忙趕上前來幫忙磨墨。楊景澄攔住她的手道:「自己磨墨寫的字更好,你去忙旁的,我安安靜靜的練會子字。」


    葉欣兒好奇的道:「往日鮮少見你練字,今日怎麽想起來了?」


    楊景澄一邊慢慢的磨著墨,一邊笑道:「小時候兒我娘管的嚴,每日不寫完二百個大字不許出去玩。後來進了府當了世子,便荒廢了。如今做了官,少不得寫幾筆公函,一筆爛字沒得叫人笑話。」


    葉欣兒暗自點頭,這位主兒當真是上進了。不敢再攪他,悄悄的爬上南沿的炕,借著窗戶的亮光,默默的做起了針線。楊景澄則平心靜氣的提筆,一筆一劃的寫起了大字。很久以前,他居住在鄉下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的未來如何。龍氏篤定他是瑞安公的兒子,可宗室會不會承認卻是個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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