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厭順著手電筒的光源順利找到山洞。


    當他看到縮在角落的般姝時,心髒瑟縮了下,那一瞬間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走。


    少年渾身濕透,想要靠近她,又怕身上冰冷的溫度讓她難受,於是隻能無措地跪坐在般姝身旁,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別怕,別怕,我來了。”


    “是……是寧厭呢……”


    少女聽到熟悉的聲音,輕輕蹭了蹭他的手。


    寧厭眼眶發紅,喉嚨間是抑製不住的哽咽和後怕。


    顧臣注意到他鮮血淋漓的腿,蹙眉,“你的腿怎麽了?”


    寧厭毫不在意道,“沒事,就摔了一跤。”


    他當時找了一圈沒找到能夠落腳的山洞後立刻折返迴去找般姝,由於太著急,沒有注意腳下,所以才狠狠摔了一跤。


    “你的傷口需要盡快包紮,否則等化膿再處理就遲了。”顧臣麵無表情道。


    寧厭卻無心去管這些。


    腿上的傷口深可見骨,寧厭臉上神情冷淡,“她燒了多久了?”


    顧臣:“至少兩個小時了。”


    寧厭蹙眉,迴頭一把攥住顧臣的衣領,神色狠戾,“兩個小時,你就任由她這樣?”


    顧臣難以理解他為什麽突然發瘋,“我聯係了節目組。”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稠豔精致的眉眼低垂,“鬼針草可以減退燒熱,我去找,你想辦法生火。”


    “現在這種情況,你再出去無異於送死。”顧臣冷靜地分析,“高燒的安全存續期至少有四個小時至一天,我們完全可以等待救援,他們有專業的退燒藥。況且這個島上存不存在鬼針草還猶未可知。”


    他最後淡淡總結,“所以,我建議你留下來等待救援。”


    “我不會拿她的性命去賭。”少年冷嗤,懶得和他廢話,說完就衝進雨幕中。


    顧臣皺了皺眉。


    在他看來,寧厭的行為無疑太過衝動。


    暴雨持續在下,水位也在不斷上漲,顧臣也意識到少女需要熱源,處在這樣陰冷潮濕的環境中,人體的免疫係統運轉效率極低。


    寧厭打著手電筒,竭力睜開眼睛去辨認雜亂叢生的野草。


    他血肉模糊的傷口浸泡在髒汙的水中,土壤中的鹽分與暴雨混合,少年已經痛得麻木。


    鬼針草。


    鬼針草。


    找起來哪有那麽容易呢。


    可是,他的般姝還在發著高燒啊。


    少年養尊處優十八年,從未如此深切地感到絕望。


    他想。


    如果真的有人要死,那個人也一定不會是她。


    除非他死。


    寧厭強迫自己清醒,他顫抖著手,無措地看著暴雨淹沒的荒島,喉嚨裏漫出一聲聲絕望的悲鳴。


    他近乎跪在地上,一點一點往前爬著。


    少年的手心被葎草割傷,濃密纖長的睫毛上掛著水珠,又顫抖地順著精致的下頜往下流。


    寧厭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多遠。


    就在他覺得自己真要死在這裏時,指尖忽然碰觸到什麽。


    暴風雨中。


    一朵像野雛菊的白色小花在少年眼前顫顫巍巍著搖晃。


    寧厭死寂的眸中陡然升起一絲光亮,他緊緊抓住根部,連根拔起!


    他站起來,但雙腿早已失去力氣,膝蓋一折,整個身體重重摔在地上。少年桀驁不羈的眉眼半眯著,不管腿上的傷口如何,拚命朝山洞跑去。


    摔跤,爬起來,爬起來,摔跤。


    他渾身上下早已找不到一塊好肉,唯有手中死死被少年拿身體護住的鬼針草,在這暴戾的天氣中,幹淨、招搖。


    就像來荒島的第一天。


    所有人都髒兮兮的。


    唯有被寧厭保護得很好的少女,穿著小裙子,漂亮、幹淨,俏生生地站在眾人麵前。


    寧厭會永遠保護般姝的。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


    少年踉蹌地跑到山洞裏,由於慣性,他又狠狠摔了一跤。


    寧厭整個人都仿佛從血泊中撈出。


    即便如長矛般的暴雨都未能衝洗幹淨他身上的血痕。


    顧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一刻。


    他難以形容是怎樣的一種震撼。


    這樣暴烈的愛。


    真的存在麽?


    寧厭咬著牙,吞著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手中的鬼針草交給顧臣,“掐碎……喂給她……”


    他一點一點爬到般姝身邊,直到親眼看她將鬼針草服下,少年才緩緩鬆了口氣,下一刻徹底昏死過去。


    山洞裏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顧臣皺著眉,寧厭的情況要比般姝危險嚴重得多。


    他看向外麵,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趨勢,顧臣隻能祈禱救援來得再快一點。


    而晏川那邊也很棘手。


    直升機隻能在荒島外盤旋,再往裏一點都會麵臨墜機的危險。


    晏川從荒島的邊緣進入,等他找到顧臣所在的位置時,天色已經徹底昏暗下去,一絲光亮都難以窺見。


    天邊是墨汁般濃稠的黑。


    晏川的心髒又往下沉了沉。


    他雖然帶了強效退燒藥,可是般姝發燒的時間太久,即便服用退燒藥,效果可能已經大打折扣。


    山洞裏,般姝因為吃了鬼針草,額上的溫度在慢慢消退。


    她緩緩睜開眼,揉了揉脹疼的腦袋,猝不及防對上少年捷克狼犬一樣漆黑的瞳眸,在看到寧厭渾身的血時,她一怔,“你,你怎麽了?”


    少年勉強扯唇,安撫她,“沒事,都是小傷。”


    般姝知道從他嘴裏問不出結果,於是問係統,“七七,寧厭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與狼狽的寧厭相比,顧臣甚至稱得上衣衫整潔。


    係統安靜兩秒,將寧厭冒死尋找鬼針草的畫麵投到係統屏幕上,讓般姝自己看。


    事實上,係統也有些意外。


    寧厭是真打算不要命的。


    屏幕上的一幀幀畫麵都足夠稱得上慘烈。


    少年好似完全沒有畏懼,沒有痛覺,他隻知道他要讓般姝活著。


    他隻知道,般姝一點差錯都不可以有。


    他隻知道,他不可以拿般姝的性命去冒哪怕一絲一毫的危險。


    般姝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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