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都黑了,裴寄不放心,就沿著去醫院的那條路追去。


    心髒噗通噗通不安地跳動。


    忽地,裴寄緊緊抓住衣服,心髒揪緊地疼,他慘白著臉色,“……姐姐。”


    他跪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眼角餘光看到戚讓坐在街角抽煙,一根一根的,像是要把肺管子抽廢。


    裴寄艱難地撐著身體,跌跌撞撞地上前揪住戚讓的衣領,紅著眼發狠質問,“姐姐呢?我他媽問你,你把姐姐丟哪去了?!”


    怎麽隻有戚讓一個人。


    明明姐姐和他一起出去的……


    裴寄的輪廓仍如少年時那般乖巧無害,站在那便是最耀眼出眾的那一個,隻是麵容卻陰鬱如厲鬼,五官靡豔,緋色纏綿。


    戚讓仍是不要命地抽煙。


    如一具行屍走肉。


    他忽地失聲大笑,笑著笑著,眼淚順著那張如紙蒼白的臉頰流下,“她走了。”


    裴寄:“走?去哪裏了?”


    戚讓怎麽會知道。


    他站起來,冰冷的月色下,男人的身形單薄消瘦如同枯骨,稱得上形銷骨立,他惡毒地對裴寄說,“她不愛你,她不要你了。”


    也不知是對裴寄說。


    還是對他自己說。


    裴寄紅了眼眶,他捏緊拳頭,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瞧。


    真讓般姝說對了。


    戚讓能一句髒話不帶地就把裴寄擠兌哭。


    “你撒謊。”裴寄眼前已是一片霧氣,他看不清眼前的戚讓對他抱以怎樣的惡意,隻是緩慢地一字一頓說,“裴寄是乖小孩,姐姐最愛裴寄的。”


    戚讓隻是嫉妒他。


    一定是他把姐姐藏起來了。


    無害純稚的青年舔了舔牙尖,舌尖嚐到了一點血腥氣,明明在笑著,可眼底卻沒什麽笑意,“把姐姐還給我。”


    姐姐現在一定很害怕。


    裴寄茫然地想。


    狹長而空曠的陰冷街角,裴寄和戚讓扭打起來。


    不要命地打。


    好像這樣,姐姐就會突然衝出來,握住他的手,心疼地親吻他的嘴角。


    裴寄一定會做全世界最乖,最乖,最乖的小孩。


    裴寄可以不吃棒棒糖。


    裴寄可以不打遊戲。


    裴寄可以不撒嬌。


    ……如果姐姐真的希望的話。


    裴寄可以不出現在姐姐麵前。


    裴寄隻要偷偷地,偷偷地看姐姐一眼,裴寄就會很幸福很快樂了。


    是不是裴寄太過貪心了,姐姐生氣了,所以才躲起來的?


    “……姐姐。”


    “裴寄好乖的,姐姐連這麽乖的裴寄都忘記帶上啦。”


    “不過沒關係。裴寄很乖,哪也不去,就在這裏等姐姐迴來好不好?”


    是啊。


    姐姐連這麽這麽乖的裴寄都不要了,到哪裏還能找到比裴寄還乖的小孩呢。


    戚讓嗤笑一聲,咬著煙也沒管他,直接迴花店了。


    一天。


    兩天。


    三天……


    裴寄好冷好冷。


    他緩緩眨了眨柔軟的眼睫,慢吞吞地闔上薄薄的眼皮。


    等裴寄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飛迴國內了。裴渡推開門進來,揉了揉眉心,“先吃點東西。醫生說你差點就死了。”


    “那你為什麽要救我。”短短幾天,裴寄瘦了一大圈,五官更加淩厲而具有攻擊性,“你為什麽不讓我死在費城?!”


    少年低聲道,“我死了,姐姐才會迴來。”


    他從一開始就想死的。


    裴寄慢吞吞眨眼,眼神空洞茫然,“姐姐,裴寄好疼……”


    心髒像是被撕裂開,就連唿吸都痛的。


    趁著裴渡迴公司,裴寄拔開手上的輸液管,換上自己的衣服便安靜離開了。


    他會找到姐姐的。


    少年像個熱血漫男主,如此天真地想。


    “裴總,小少爺出國了。”秘書來稟報的時候,裴渡正失神而悲傷地望著手機屏保上的女人。


    那是秘書生平從未見過的美貌。


    他唿吸一窒,一時竟有些失魂落魄。


    “讓他去。”裴渡聲音啞了許多,他肩上的責任比裴寄要重很多,他不能對公司上下所有員工不負責任,也不能對裴家不負責任。


    他也想,肆無忌憚地愛她。


    可是世間安得兩全法。


    她不喜歡他,疏遠他,裴渡都認。


    他總歸不如裴寄討喜得多。


    可是,裴渡沒想到,裴寄會找那麽久,那麽久。


    付今禮都放棄了。


    付今禮好似完全沒有沉浸在悲傷中,付今禮很快接手家族企業,手段果斷狠辣,迅速將國內的產業拓展到了全球各地。


    付今禮的愛,是如月光般溫吞包容的愛。


    是冗長而綿延的迴溫。


    是無數個不曾闔眼的夜晚,是那被淚水一次次打濕的手機屏幕。


    是千百次的祈求神明——


    求愛恨,跪癡嗔。


    沉默許久,最後隻願般姝平安順遂,一世喜樂。


    ……


    十年。


    十年究竟有多漫長。


    裴寄難以形容,隻記得這天漫天大雪,他恍惚想起,他竟沒陪姐姐看過一場雪。


    他躺在雪地中,慢慢抱緊自己。


    “在姐姐心裏,裴寄是不是最乖的小孩?”他好想問。


    可不會再有人迴答他了。


    裴寄再也找不動了。


    少年的愛轟烈,盛大,永不湮滅。


    十七歲的裴寄意氣風發,散漫恣意。


    三十二歲的裴寄——


    死在這場暴烈的雪,亦死在這場注定沒有結果的暴烈的愛中。


    他愛她的十五年。


    是裴寄最好的十五年。


    (位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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