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池的墓碑在第三排第十個。


    黑白底色裏的少年一臉肆意的笑,眉眼單純無辜,俊秀極了。


    那是遇到般姝之前的孟景池。


    般姝想了想——


    後來的孟景池偏執地愛她。


    他再也沒露出過這樣恣意自由的神情。


    般姝蹲在台階上,伸手輕輕撫摸照片上少年的眉眼,她聲音很低,“……抱歉。”


    她總覺得,是她害了他。


    真的抱歉。


    孟景池。


    下輩子不要再遇見我了。


    “這不是你的錯。”係統聲音裏透著微末的不解,“遇見你,也是他的命數,他的結局是死是活,是好是壞,都是他自己的命數,你為什麽要為此感到難過?”


    “你不懂。”係統不懂人類與生俱來的複雜情感。


    “可以。”他冷笑,年輕的音色清朗又詭異,“我就是一團數據,所以我不懂。”


    “?”


    係統不再說話,大概是鬧別扭。


    般姝也沒去哄他。


    係統更委屈了。


    天上飄起了小雨,細細的雨絲劃過般姝雪白的胳膊,般姝抬眸,青年修長白皙的指骨執著一把傘,將她兜在傘下。


    “好了,看也看過了,不許再想他了,不然我要吃醋了。”周又濃將般姝帶入自己懷中,清冷的沉香撲鼻而來,般姝仰頭看他,青年垂下一雙矜貴的狹長鳳眼。


    眼尾上揚。


    “走了。”他道。


    又過了數月,這是般姝這段時間第一次見陸行。


    他瘦了許多,也黑了許多。


    精致的五官更加淩厲,攻擊性十足。


    他站在桂花樹下,安靜地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


    般姝無奈彎唇,“不要抱抱麽,陸行。”


    男人猶豫片刻,啞聲,“我身上髒,怕弄髒你的衣服。”


    是了,他剛從戰場上下來,馬不停蹄來見般姝一麵,過一會又要走了,東瀛人的攻勢一波接著一波,上京作為幾個省區的中樞,上京淪陷,意味著華夏淪陷。


    上京必須要守住。


    他們都知道。


    般姝抱住他精瘦的腰,忍著眼淚仰頭看他,眸光閃爍,“陸行,要活著,好麽?”


    男人猶豫片刻,骨節分明的大手小心翼翼搭在般姝的腰間,點頭,“嗯。”


    幾秒後,陸行推開她。


    “我該走了。”陸行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深深看了她最後一眼,“等我。”


    少女安靜片刻,忽然說,“陸行,你愛我麽?”


    陸行頓住腳步,迴頭,他思索了片刻,“我愛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


    般姝張了張口。


    但什麽都沒說。


    陸行的攻略進度一直沒有突破一百,穩定在99。


    後來,般姝才明白他那句話。


    ——【陸行攻略進度已達滿值。】


    係統冰冷的機械音響起的那一秒,般姝似有所感看向院子裏那棵桂花樹。


    “陸行死了,對麽?”


    係統應得很快,“是。”


    “我可以看看麽?”般姝頓了頓,又說,“他是怎麽死的。”


    係統溫柔地歎息,“如你所願。”


    係統空間裏,屏幕上一片模糊的雪花後,逐漸變成清晰的影像。


    陸行站在屍山血海中。


    俊美的眉眼濺了猙獰的鮮血。


    他身後的軍隊死的死,傷的傷。


    他手中是迎風招展的旗幟——


    華夏的旗幟。


    另一隻手裏,是一小片布包,幾粒桂花傾灑而出。


    般姝顫了顫眼睫。


    “我撐不下去了,姝姝,抱歉……我要食言了。”


    他微微一笑,眼眶濕潤,片刻後,他安靜地闔上了滿是遺憾的雙目。


    係統空間屏幕又變成漆黑。


    “宿主的所有任務都已經完成,隨時可以選擇脫離任務位麵。”係統頓了頓,“我給宿主申請到了特殊福利,這個位麵結束後,宿主有權利迴到現實世界,看望你的家人朋友。”


    “我沒什麽家人朋友。”般姝揚唇,“不過還是謝謝你。”


    她是要迴去看看的。


    畢竟她要親眼看看自己那張臉是不是還維持著原貌。


    入夜。


    周又濃拎著一壺桂花酒過來。


    黑夜中,他清冷的麵容多了些深不可測。


    般姝靜靜盯著他。


    周又濃彎唇,自嘲一笑,“你信他們說的麽?我是一個賣國賊。”


    上京那些風言風語自然也傳到了般姝耳裏,隨著陸行的死亡,上京被東瀛人強占,辱罵周又濃的聲音愈發甚囂塵上。


    般姝給自己斟了杯酒,“周又濃,我從來都不信那些。”


    青年笑意更深。


    他看向夜幕中那輪瑩亮的圓月,“明日,一切都會結束。”


    “什麽?”般姝沒聽清。


    周又濃低聲笑笑,“沒什麽。”


    晨光熹微,院裏的那棵桂花樹一夜間花苞綻放,香味撲鼻。


    青年睜開毫無醉意的眸,將外衫脫下輕輕蓋在熟睡的少女身上,他溫柔地摸了摸少女細碎柔軟的發,“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走出院子,周又濃深深看了般姝最後一眼,垂眸緩緩將門闔上。


    向成身後跟著一支整備精良的軍隊。


    “三爺,一切都準備好了。”


    周又濃眸中溫柔不再,冷淡得可怕,“動手。”


    東瀛派來接替藤井的是一個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渾濁的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下周又濃,“那位漂亮的般小姐呢?”


    周又濃嘴角弧度不變,“山本先生不會為難一個小姑娘吧?”


    “怎麽是為難,”山本猥瑣地笑笑,“我可是要讓那位漂亮的小姐快樂的。”


    周又濃唇邊的弧度稍斂,他冷淡地抬了抬眉梢,“……是麽?”


    “那位般小姐真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了。”山本淫邪地舔了舔唇,“真想在床上弄死她,她大概會發出令我身體酥麻的美妙叫聲……”


    山本忽然啞聲。


    青年漫不經心把玩著手中的佛珠,手槍抵著山本的脖頸,他微笑,“你他媽真是找死。”


    他都不敢肖想,唯恐冒犯半分的小姑娘——


    怎麽有人敢這麽對她??


    山本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你……你冷靜一點,外麵都是我的人,隻要你敢開槍,我的人就會立刻衝進來!到時候你也別想活!”


    周又濃清冷的眉眼多了一絲狠戾,“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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