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大雪落滿了整個上京。


    “怎麽那麽多請帖?”孟景池隨手翻了翻案台上的請帖。


    孟景越淡淡將毛筆放在硯台上,撩了下眼皮,“爹娘滯留在國外港口迴不來,你大了,也該學著為家裏分憂了。”


    青年修長如玉的指節慢吞吞從中挑出一張黑底燙金的請帖。


    “旁的也就罷了,隻這陸家……不好推脫。”


    孟景池懂了,“你讓我去?”


    “嗯。”


    “可以。我要把般姝也帶上。”


    孟景池漫不經心把玩著那枚燙金請帖,眼神鋒利,帶著點點玩味之色。


    聞言,青年淡淡瞥了他一眼。


    清冷蒼白的麵容帶了絲絲沉鬱之色,他壓著喉嚨裏的腥血味,指尖緩緩點了點腰間暗藏著的小巧手槍。


    狹長而低垂的狐狸眼殺意漸濃。


    孟景池懶散睨了他一眼,“大哥這樣無趣的人,要是我像她那樣一直陪在你身邊,早就厭煩了,可惜大哥總這樣自私。”


    “你們在說什麽?”


    少女推開門,疑惑地看向臉色凝重難看的孟景越。


    “怎麽了,不舒服麽?”她連忙快步上前,輕輕拍著青年的胸口幫他順氣,“孟景越,你看著我,很難受麽?”


    青年上揚的眼尾緋紅昳麗。


    他抿了抿唇,垂下猩紅的眼,聲音難過到了極點,“和我在一起,你很厭煩麽?”


    “靠!”


    孟景池低低咒罵出聲!


    這個死綠茶!


    般姝不明所以,但在孟景越這雙微紅濕潤的眼睛注視裏,她心軟了片刻,“沒有啊,誰說的。”


    青年猶豫了一會。


    伸出手指顫顫巍巍指向孟景池。


    他的手指很長,又雪白,像簌簌落滿清雪的蒼勁竹節,漂亮又有風骨。


    即便般姝不是一個手控都覺得十分賞心悅目。


    孟景越這雙手,當真是精雕玉琢的漂亮。


    下一瞬,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孟景池,“我和你哥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外人指手畫腳了?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麽,怎麽就知道我厭煩了?比起你哥,更討人厭的分明是你自己才對。”


    少年愣怔了片刻。


    他佯裝無所謂地垂下眼眸。


    沒關係。


    她什麽都不記得。


    她最口是心非。


    她明明那麽喜歡他。


    可下一秒,聽到少女心聲的孟景池渾身都浸著冷風,臉色蒼白陰鬱。


    【啊……孟景池好討厭,不僅欺負我,連他自己的親哥哥都欺負呢……景越身體本來就不好,他是故意的麽,我有點不喜歡他了。】


    孟景池怔怔地看向對著青年一臉憂色的般姝。


    他眨了眨眼,“……我沒有欺負他。”


    “我沒有欺負他,般姝,你聽到沒有?”


    他聲線陡然拔高。


    “你不應該和我說,應該和你大哥說。”般姝眼神一刻也沒有落在少年身上,“你大哥身體本來就不好,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任性?”


    哦。


    是他任性。


    因為大哥身體不好,他要讓著大哥。


    好啊——


    他什麽都可以給大哥。


    所以。


    能不能把般姝給他?


    少年一雙桃花眼上挑而明亮,漆黑的眼眸暗淡得詭異,濃密的睫扇在下眼瞼投下一片弧形狹長的陰影,他慢吞吞地應了聲。


    戾氣裹挾著冷意,在明媚而清澈的眸底掠過。


    “是我不懂事,我知道錯了。”這會子,他又懶耷耷地垂下眼睫,濃密的睫毛乖巧地輕顫,“你不要怪我嘛……”


    伸手不打笑臉人。


    尤其是這樣漂亮的少年笑吟吟攥著你的手,撒嬌地輕輕搖晃。


    意識到什麽,少女驚了一瞬。


    渾身像過電般甩開他的手,白皙臉龐上慢慢紅暈彌漫。


    孟景池眼底的笑意更加濃鬱。


    呐。


    不是沒感覺的。


    不是麽?


    孟景越緩慢地蜷縮了下指節,指骨泛著冰冷的白。


    他撩起眼皮,墨黑的瞳孔幽幽看著這兩人,好半晌,才又懶懶地垂下頭,指骨抵著手槍左輪。


    “哢噠”一聲。


    “孟景越!”


    少女驚恐地睜大眼睛,聲音因不可置信而變得尖利,她想要奪下他手裏的槍,青年輕輕躲開,他歪了歪頭。


    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孟景越的喉嚨。


    仿佛下一秒就要開槍。


    他悶笑,“槍子又不會打在你身上,你緊張什麽?還是……你擔心他,嗯?”


    周遭的空氣都變得沉靜無比。


    孟景池收斂了幾分笑意。


    他同樣認真地看著般姝,似是渴求她的答案。


    “你瘋了?”少女紅著眼眶,“他是你弟弟!”


    “弟弟?”孟景越漫不經心咀嚼著兩個字,悶笑,意味深長地拖長尾調,“是呢。”


    覬覦親哥的妻子。


    妄圖殺兄以代之。


    還真是他孟景越的……好弟弟呢。


    “砰。”


    青年彎起唇角,薄唇翕動,無聲地輕輕發出“砰”的音節。


    他輕輕扣動扳機。


    般姝心髒都停滯了下。


    “別緊張。”


    青年掌心朝上,六顆子彈安靜躺在手心裏,他歎息,“我早就把子彈卸下來了,這是空槍。”


    少女眼中的淚再也控製不住。


    “你嚇死我了。”


    孟景越沒說話。


    果然。


    她還是在意孟景池的麽。


    少年則安靜地看著這一幕,方才他可沒錯過孟景越眼底的殺意,倘若不是般姝在這,可能他今天真就死在這了。


    他是真的想殺了他。


    那他……也沒必要顧及兄弟情誼了,不是麽?


    孟景池指尖點了點請帖上迥勁有力的“陸”字,“大哥可把嫂子嚇得不輕呢……”他頓了頓,繼續說,“正好江老夫人很好奇嫂子,要不大哥大方點,讓嫂子也跟著去江府玩玩唄。”


    在般姝麵前。


    他們兄友弟恭的戲碼總是要演上一演的。


    孟景越溫柔地抬手擦拭少女臉上的淚痕,“你想去麽?”


    少女遲疑地咬了咬唇。


    紅潤飽滿的唇上留下淡淡的齒痕。


    青年眼眸漸深,修長的指尖慢吞吞按了按柔嫩的唇肉,畫麵淫靡又充滿性張力。


    般姝低低“唔”了聲。


    “我……我想去……”眼淚順著眼尾淌到男人的指腹上,般姝猶疑道,“景越,我還從來沒有去過陸家那樣的地方呢……”


    她臉上恰到好處地浮現小姑娘的憧憬好奇之色。


    孟景越驚覺。


    她才十七歲。


    還是個對什麽都保留豐富好奇心與想象力的小姑娘。


    如今卻陪著他這樣枯朽的人在深宅大院中漸漸糜爛,燃燒鮮活的生命。


    他遲疑地鬆手。


    “好……我陪你。”


    原諒他。


    他還是不想鬆開對她的枷鎖。


    他怕她就此高飛遠走。


    孟景越淡淡垂下那雙陰翳,戾氣橫生的眸子。


    她隻要永遠做他的金絲鳥,籠中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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