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姝……你,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方含又心疼又急切,臉上唯獨沒有懼怕之色,般姝眸光稍暖。


    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好看麽?還挺像美瞳的。”


    “好看。”


    方含哽咽地點頭。


    漂亮得驚異的女人瞳孔發白,精致的五官沒有絲毫變化,隻是裸露在外的皮膚趨近於不見陽光的死白,呈現出詭異病態的美感。


    “姐姐!”


    少年在觸及般姝的麵容時,瞳孔猛地一縮,下一秒朝般姝飛奔而來,緊緊將般姝擁入懷中,“姐姐……姐姐,姐姐怎麽來了?”


    謝忱隻抱了一下就鬆開了手。


    畢竟現在不是敘舊的好時機。


    般姝安靜站在黑暗中。


    服下喪屍血清後。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個喪屍了。


    不是外貌上,而是行為意識上,變得遲緩又麻木。


    她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喪屍越來越多,但卻始終不敢靠近般姝,甚至遲鈍灰色的瞳孔還隱隱投射出畏懼臣服之色。


    借薑芥的光。般姝想。


    “傅岑,快去維修塔尖的電波傳導機器!”商亭一麵吃力地應付喪屍,一麵扭頭對傅岑大喊。


    喪屍的數量已經遠遠多於異能者。


    不斷有異能者倒下。


    商亭的體力也在慢慢流失,異能對喪屍造成的殺傷力也越來越小。


    般姝眯著眼,走到商亭身後,冷冷瞥向那個喪屍,那喪屍便顫顫巍巍地小幅度哆嗦了下,嘴裏流著口涎往別處去了。


    將商亭攙扶到相對安全的地方,般姝輕輕地笑,“是不是才發現,我也挺厲害的。”


    說完,不等商亭如何反應,她便去營救下一個異能者了。


    說實話她並不厲害。


    所依仗的,不過是喪屍對薑芥精血的那點畏懼,還有服下喪屍血清,身體逐漸變成喪屍的同類氣息。


    喪屍血清毒性霸道,稍有不慎就血管迸裂而亡。


    般姝身體裏有喪屍王的精血。


    所以她成了那個例外。


    薑芥在保護她。


    但相對應的,般姝也被同化成了喪屍。


    那邊傅岑和聞曜兩人麵色沉靜,汗水順著臉頰劃入衣襟,麵前巨大的機器不斷閃現著微茫綠色的一長串數字。


    “快了……”


    “就差一點……”


    聞曜低低呢喃,“很快。”


    “姝姝!”


    “姐姐!啊!不要……!!”


    伴隨著少年絕望的嘶啞聲,聞曜和傅岑的身體徹底僵住。


    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的涼意讓兩人快要喘不過氣。


    聞曜麻木又怔愣地轉身。


    “姝姝……?”


    “不……不要看我……”般姝艱難地扯了扯唇角,“修機器……”


    聞曜紅了眼眶,迅速解決掉般姝身後的喪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眶緋紅,幾要滴血。


    “傅岑,別……別轉身……”


    男人僵直身體,許久,緩緩從喉嚨中擠出一個字來,“好。”


    他最聽般姝的話。


    “聞……聞曜,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我……可我也曾認真地喜歡過你呀……”


    一顆眼淚倏忽砸在男人的手背上。


    般姝紅著眼眶,吸了吸鼻子,“好疼啊,原來這麽疼……”


    她渾身都是血。


    “那個老頭騙我……不是說喪屍會把我當成同類的麽……”說著說著,她低低地笑,“喪屍都學聰明了,哄騙不住了。”


    謝忱迅速解決掉周圍的喪屍,一路繞過樓梯來到最頂層。


    他紅著眼眶,雙手顫抖,想觸碰她,卻又怕弄疼她,雙手僵硬在空氣中。


    整個人仿若死去。


    “姐姐……”


    般姝勉力地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


    “瞧。天亮了。”


    謝忱怔怔地看向塔外,一道明亮的曙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照亮了陰暗又血腥的廢墟,溫暖又遙不可及。


    那道光緩緩打在般姝灰白漂亮的瞳孔上。


    似乎連光都偏愛她。


    “好了!好了!所有設備全部維修完成了!”


    聞曜聲音顫抖地對著唿叫機說,“快,你們快派人來救她……求你們……快點來救她!”


    第七天,黎明破曉。


    他們竭盡全力也要保護的人兒。


    就這麽,緩慢的,死在了他們眼前。


    每一秒都像是淩遲。


    商亭早就失去了所有力氣。


    他幾乎是咬著牙,一點一點爬向塔尖,血路蜿蜒,看不到盡頭。


    ——他要去擁抱他奄奄一息的愛人。


    低頻電波接通。


    所有喪屍痛苦地,發狂似地怒吼。


    很快又不甘地倒下。


    ……


    “姐姐……瞧,末世結束了。”謝忱死死抱住般姝不肯鬆手,“不要睡,好不好……我再也不嫉妒薑芥了,姐姐把我當替身……也行的,謝忱不在乎……”


    不會有人再迴應他了。


    嬉笑怒罵。


    什麽都沒有。


    隻有安靜到極致的壓抑。


    天光破曉。她死在了迎來末世結束的第一天。


    她死在了他們麵前。


    遍地殘骸。


    漂亮的,穿著純白長裙的女人,眉眼天真,雙眸緊閉,仿佛隻是熟睡。


    少年喉嚨中緩慢溢出一聲聲困獸般絕望的嗚咽。


    這一天。


    是藍色星球上全部人的狂歡。


    也是四個男人絕望到極致的末路。


    他們那麽努力的,想要為她建造一個理想國度。


    ——可她死在了這個理想國度建成的前夕。


    就差一點。


    就差那麽一點。


    她就看見了。


    ……


    幸存的異能者怔愣地看著這個精致漂亮的女人,其中包括張強死那天,口不擇言的異能者。


    般姝是為人類死去的。


    沒有人再說她毫無用處,自私自利。


    ……


    人類文明經曆重創後,重新建立了更加團結堅固的文明製度。


    所有人都將在心中銘記般姝。


    一遍又一遍地將般姝的名字刻在世界的每個角落。


    ……


    謝忱不見了。


    等再被人發現的時候,矜貴昳麗的少年眉眼溫順地躺在早已腐爛的屍身旁,脖頸上是一道深可見喉骨的傷口。


    “姐姐。你看,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謝忱都愛你。”


    ——好累啊,姐姐,謝忱要乖乖睡覺啦。


    晚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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