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內不少暗諷的視線投向薑伯恩,隻是礙於他是少東家才沒當麵嘲諷。


    薑伯恩那張平素裏清俊的麵容漲成豬肝色,被逼得下不來台。


    這時婦人走了出來,懷裏抱著大夫已經確認無大礙的孩子,她雙眼微紅感激的看著薑嫵:“姑娘,家中有事我得先走了,就是實在不知該怎麽謝您為好……”


    本來孩子還要再留待觀察,可是她不能在外麵久留,一旦被熟人看見認出來,她和孩子的處境就危險了。


    薑嫵麵色稍緩,對陌生人的態度都比對薑伯恩要溫和許多,“孩子沒事了就好,我也隻是勉強一試,全靠運氣好才能成功。”


    薑嫵心裏清楚,單論醫術,就憑她兒時和母親學的那點東西,及不上醫館裏任何一位大夫。


    厲害的不是她,而是她母親留下的那套針法和那兩張藥方。


    薑嫵看著婦人,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可是無論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婦人擦了擦眼淚,從袖中摸出了一個布袋,將裏麵的東西倒在掌心,送到薑嫵麵前,“這是二兩銀子,剩下十八兩銀子我迴去一定給您湊來。”


    周掌櫃眼睛都瞪直了,一個乞丐怎麽可能掏的出銀子?


    聽到十八兩銀子薑嫵被氣笑了,微冷的朝周掌櫃看了眼,禮貌地把她的手推了迴去,“留著給孩子買藥,二十兩銀子是他坑騙你的。”


    婦人卻倔強地搖了搖頭,“您好歹也收一些,您救我孩子性命對我已是大恩,怎麽能再讓您虧本。”


    “我母親說過,濟世救人本也是醫館的職責,不該一味隻顧盈利。”


    薑嫵眉眼微彎,落落大方的笑了笑,“您放心,今日給您免去的所有診費,我都會在他工錢裏扣,算是為他的無禮給您賠罪。”


    不同於其他人,薑嫵的眼睛總是很幹淨溫和,沒有一絲看輕的意思。


    周掌櫃頓時炸鍋,“憑什麽?”


    薑嫵神色譏諷冰冷,“就憑醫館是我家的,你不服現在就可以自行辭去,沒人攔你。”


    周掌櫃不說話了,悻悻閉嘴。


    婦人眼眶發熱,自她落魄後,還從未被人這般真心以禮相待過。


    “大恩不言謝,今日之恩,待來日必將加倍迴報。”


    她聲音裏暗藏鄭重,沒有理會其他人暗中的不屑和嘲笑。


    “誰知道她孤身一個女人哪來的那麽多錢,指不定有多不幹不淨,這種髒錢不收也好。”薑伯恩聲音不大,但周圍人都聽清了,實在尖酸又刻薄,因著賭局之事遷怒到了婦人身上。


    薑伯恩瞥了眼婦人一眼,毫不掩飾高高在上的嫌惡和鄙夷,“你該不會真信她說的話吧?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叫花子能給你什麽迴報?無非是強撐臉麵罷了。”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薑伯恩絲毫不給婦人留半分麵子。


    婦人離去的背影一僵,但緊接著她就聽到薑嫵犀利清越的聲音。


    “為什麽不信?她一時落魄未必就一世都落魄,這世上的事誰說得準,搞不好人家有朝一日還能將你踩在腳下呢。”她嘴角勾起嘲諷弧度,本來她也沒把報不報恩的放在心上,可惜薑伯恩實在嘴太欠了。


    而今日的薑嫵還不知道,未來的某天她竟會一語成讖。


    “可笑,就憑她?”


    “需要我再提醒一下你的出身嗎?你也配處處看不起別人?”


    薑嫵上下打量他一眼,眸光譏刺的讓人無所遁形,“如果不是我父親,你現在和街角巷尾搶餿飯的乞丐也沒什麽區別。”


    婦人眸底熱淚凝聚,視線模糊怔怔良久,最後扯出一點笑容,抱著孩子匆匆隱入人群中。


    薑伯恩的麵色瞬間陰蟄到了極點,尤其是周圍人的異樣眼光,更讓他內心刺痛。


    這些年他努力讓自己擺脫過去,可薑嫵卻總要一次次殘忍地提醒他。


    “還有空操心別人,願賭服輸,地契是你自己給我,還是要我親自帶人去取?”她今日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放過薑伯恩。


    安芸杏不滿道:“薑小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這件事也不是表哥一人的錯。”


    薑嫵悠悠接話:“當然不是他一個人的錯,你在旁邊煽風點火,功勞同樣不小。”


    安芸杏睜大的雙眸蓄起清淚,像是被薑嫵詆毀中傷了一般,也隻能柔弱卑微的忍著。


    “你怎麽能用這麽惡毒的想法揣測杏兒?”薑伯恩把安芸杏護在身後,他失望又不悅的看著她,“這場賭局本就不公平,就算這座醫館全部歸我,也比不上那兩間鋪子的十分之一,何況我隻是讓你不插手醫館之事,這也是為了你好,你一定要這麽自私任性嗎?”


    麵子可以丟,但東六街那兩間商鋪比他的命都重要,無論如何也不能給出去。


    反正隻是口頭承諾,他就是不想兌現,薑嫵也不能拿他如何。


    他發現薑嫵變得太多了,半點沒有安芸杏的懂事乖順,充滿了尖刺。


    “別跟我裝的冠冕堂皇,你是為了你自己,有我這根眼中釘在,你還怎麽監守自盜中飽私囊?”


    “薑嫵!”他聲音嚴厲,帶著不耐煩的警告意味:“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麽?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薑嫵抬手直接將一旁的賬本劈頭蓋臉摔在薑伯恩臉上,“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醫館裏偽造假賬糊弄我?采購三兩甘草用得著花十兩銀子,你是蠢貨就把所有人都當成蠢貨?”


    這麽一出大戲,醫館內的人都紛紛嘩然,竊竊私語起來。


    薑伯恩臉都白了,還強詞狡辯:“這些都是周掌櫃負責的,我對此毫不知情……”


    不料周掌櫃嚇得噗通跪在了他腳邊:“少爺冤枉啊,您怎麽能將責任全都甩給我?明明是您讓我做假賬掩蓋的,我都是聽您吩咐啊。”


    薑伯恩麵容因為惱怒難堪變得有些猙獰,恨不能一腳把周掌櫃踹飛出去。


    薑嫵也冷笑:“周振是你親自任命的人,敢說背後沒有你的指使?”


    “你厚顏無恥輸了還不認賬我也逼不了你,但我要你從此不得踏進薑家名下任何醫館一步,否則我就將這些東西交到族老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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