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淵國,虞霧峰,落霞宮,降雲殿。


    燈火通明的大殿內燭光搖曳,一身著寶藍色錦袍的男子倚在窗前,神色黯然地看著天邊那即將鑽進墨色裏的殘月。


    男人身型挺拔修長,劍眉星目,俊美不凡,玉樹臨風,溫文爾雅,可一陣秋風夾雜著殘葉的襲來,又顯得他是那麽得孤獨、落寞。


    忽而,一個黑影落在男子身旁,單膝跪地道:“屬下墨一,拜見主上!”


    男人沒有迴頭,隻是用磁性的嗓音,淡淡道:“何事?”


    “屬下今日查到,宮外的琉璃鎮來了一戶人家,當家人的相貌與首領神似。”


    男人迴過頭來,有些不敢相信,道:“......你再說一遍!”


    墨一以為是自家主子沒有聽清,於是拔高了聲量,道:“屬下今日查到,宮外的琉璃鎮來了一戶人家,當家人的相貌與首領神似。”


    話音剛落,墨一的雙肩就被男人握住,激動道:“是他,是他對吧!”


    “......”


    墨一口中的首領,名叫墨安,是陪著自家主子長大的影衛,感情深厚,任何人都無法比擬。


    他家主子找了墨安整整三年多,每每失望,杳無音信,如今終於找到了,卻又讓墨一憂心了,隻因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個好消息。


    “主上,屬下說的那戶人家的當家人......是個婦人,還帶著一個孩子!”


    本來還激動的男人突然愣怔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麽,道:“孩子......”


    墨一怕自家主子發火,趕緊說道:“雖然是個婦人......但墨安是善於偽裝的,主上還是親自去看看,或許......”


    還沒等墨一說完,男人就抓起對方的衣領,道:“走......”


    這邊說著,便就那麽做了。


    男人名叫夏侯懿,是「落霞宮」新任宮主,此刻他正與他的下屬墨一前往琉璃鎮,一看究竟。


    墨一將夏侯懿帶到一處弄堂裏,拐了兩三個彎之後,來到了目的地。比較陳舊的門戶,但卻很幹淨。夏侯懿很想直接進去,卻忐忑著收迴了腳步。


    ......


    稍頃,兩人翻牆越入屋內,躲在暗處,悄悄觀察。


    隻見婦人正喜滋滋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喝著碗裏的山藥紅棗山楂水。小女娃咕嘟咕嘟地喝著,時不時衝著自己的母親笑笑,場景很是溫馨。


    “阿娘,水我喝完了。”小女娃眨巴著小嘴說著:“阿巧乖不乖!”


    婦人接過小女娃遞過來的碗,微笑道:“嗯,我家阿巧最乖了。”


    婦人的聲音有些粗糙,不是柔美的女聲。


    得到誇獎,小女娃很開心,拉著自己的母親道:“阿娘,我們進屋睡覺吧。”


    “好,但阿娘要先將這碗拿進灶房。”婦人摸了摸小女娃的頭發,道:“你在這兒等等我。”


    婦人將碗拿進灶房的這過程,看得夏侯懿雙目發紅,雙手緊拽,隻因著婦人是個跛子,而且跛得厲害,很明顯婦人傷的是左腿。夏侯懿記得,當初穀中動亂,墨安為了救他大姐,傷了左腿,且血肉模糊......


    相同的個子,一模一樣的臉,相似的神態,以及跛得厲害的左腿......


    “賊!進賊了!阿娘......”


    高亢的女娃聲,嚇得婦人趕緊從灶房裏跑出來,卻因為跛腳的關係差點摔倒,好在被人扶住了,此人是夏侯懿。


    “安娘,你真是讓我好找!”


    婦人突然瞪大雙眼,眼裏全是不可置信。


    夏侯懿的雙眼漸漸被淚水包圍,表情很是可憐、委屈,卻沒有絲毫憤怒,有的隻是失而複得的喜悅。


    婦人愣怔片刻便掙紮起身,隨即跪在夏侯懿身前,叩首道:“屬下墨安,叩見主人!”


    這一跪,猶如給夏侯懿潑了一頭涼水,隻聽噗通一聲,跪在了墨安麵前。


    墨安沒想到她與自家主子重逢會是這樣的情景,本想將其扶起來,卻見對方臉上早已一片潮濕,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主人......”


    夏侯懿與墨安之間的關係要從十年前說起,他們是主仆,似友人,似兄弟,似戀人......


    十年前,六月十二,虞霧峰,落霞宮,降雲殿,側殿戲樓。


    降雲殿側殿戲樓內,正表表演著一出折子武戲《大鬧天宮》,隻因這天是夏侯懿十歲生辰,整個「落霞宮」洋溢著喜悅的味道。


    十歲的夏侯懿,生得膚如暖玉,五官俊美,唇紅齒白,高雅貴氣。此刻他正坐在年邁的父母中間,享受著這份獨有的寵愛,一旁是兩位姐姐、姐夫、侄兒侄女們。有趣的是,他的侄兒侄女們,年歲與他相差不大,甚至還有比他大兩三歲的。


    這就是老來子呀!


    夏侯家是一個重男輕女的家族,並不是不喜女娃,是偌大的家業需要男娃繼承,而「落霞宮」就是他家的家業。


    「落霞宮」位於大淵國,虞霧峰。四周山峰林立,霧氣環繞,易守難攻。


    最初「落霞宮」隻是個江湖暗殺組織,做的就是人命生意,臭名遠揚,江湖人個個談其色變。隨著歲月流逝,「落霞宮」產業越做越大,直接形成了一股勢力,但這股勢力隻管買賣,不問皇權,間接成為了皇帝眼中的肉中刺。第三代穀主發現皇權問題是個隱患,為避免日後災禍,與朝廷達成協議,日後「落霞宮」曆代宮主效忠在位大淵皇帝。


    但是,任何掌權者都知道,若「落霞宮」不能收入囊中,日後便是隱患、毒瘤。


    夏侯端木是「落霞宮」第四代宮主,年過半百,兢兢業業,他與皇帝相處得還算融洽,日子過得也算愜意,唯獨讓他憂心的就是子嗣問題。


    夏侯端木是個情種,與妻子林瑾雯過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


    夫妻倆感情很好,恩愛非常,孩子也是三年抱倆,隻不過前兩個都是女兒,分別是大女兒夏侯欣與二女兒夏侯萱。由於家業需要男娃才可繼承,而夏侯端木又不願意納妾,所以夫妻倆繼續著他倆的造人之路。但天不隨人願,接連兩胎均小產,且都是成形的男胎。這對夫妻倆的打擊很大,特別是對林瑾雯的傷害,那是不言而喻的,數年間藥食不斷,對子嗣的問題也就閉口不提了。


    本來已不再期望,且打算打破傳統,百年之後將「落霞宮」傳位於其中一位女兒.......或許是上天可憐他們,十多年後,一次意外,兩人又懷上了孩子,且順利生了下來,這孩子就是夏侯懿。


    老來得子,自是寵愛非常。


    ......


    戲台上的表演很是精彩,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唯獨夏侯懿很不歡喜,隻覺得每年生辰都是這樣過,好沒新意,心情漸漸低落起來,低頭漫不經心地吃著桌上的食物。


    夏侯端木看出了小兒子的不悅,便問道:“懿兒這是怎麽了?今日可是你十歲的生辰呀!”


    林瑾雯專注著台上的表演,沒察覺小兒子怎麽了,夏侯端木這一問,專注力才轉移過來。


    夏侯懿也沒抬頭看看自己的父親,隻是撅著嘴說道:“每年都這樣過,好沒意思,你們慢慢看吧,我出去走走!”說完就準備起身。


    “……等等!”夏侯端木攔住自己的兒子,笑道:“本來是準備宴會結束後再給你的,既然你心情不好,那為父就提前送於你吧!”


    這時,夏侯懿的眼睛亮了,興奮道:“是什麽稀奇玩意?”


    夏侯端木搖搖頭,賣關子道:“隨我去校場,看了就知道了。”


    夏侯懿迴頭望向自己的母親,見林瑾雯微笑著向他揮揮手、點點頭,這讓夏侯懿的好奇心無限放大。


    夏侯怡看著自己父親與小弟消失的身影,不滿道:“大姐,你瞧瞧!又不知道給他寶貝兒子什麽了。”


    夏侯欣隻是笑笑,道:“二妹,這麽多年了,你還沒習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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