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去了一周,任何事情都沒有取得絲毫進展,同學們已經熱火朝天地進入到了最後的複習階段,陳先生把工作重心慢慢轉移到了班裏,畢竟我們倆隻是非常小的一部分,雖然特殊。我依舊漫不經心地睡覺,拿小刀劃拉桌子,一個學期下來,桌子邊兒已經被削得慘不忍睹了。老歪每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就是下不了決心。有時候他會眼巴巴地看著我,我說,別看了,我臉上沒有考試題。槍子兒在離我們腦袋還有十一天的時候,老歪終於下了決定:“偷。”“你可想清楚了,被抓住就卷鋪蓋滾蛋。”“啊啊啊——”老歪一聲號叫,“我好不容易下了決心,你怎麽又打擊我?”“我沒打擊你,這是事實,我得給你把後果說清楚,省得你爹那一萬塊錢打了水漂你找我說事兒,想清楚了咱就趕緊的。”“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不想了,都到這節骨眼兒上了,栽了我就認倒黴。”老歪的壯烈勁兒,像個即將奔赴刑場的烈士。我朝他豎了豎大拇指。拿定主意之後,我們開始實施計劃。第一步是踩點兒。我選擇了下午放學和上晚自習之間的這個時間段踩點兒,因為這正是老師們迴家吃飯的時候,辦公樓裏幾乎沒人,而且這個時間天還沒有完全黑,不用開燈就能看清楚,不容易暴露。老歪膽子小,負責放風,我負責進辦公樓尋找放試卷的房間。“你千萬把人看結實了,有動靜兒就給我個提示,咱們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我對他有點兒不放心,進樓之前又囑咐了一次。“去吧去吧,知道了。”走進辦公樓,我的手心不自覺地濕了。空蕩蕩的樓道裏安靜而肅穆,外麵的光亮襯的裏麵愈加昏暗。本來這就是個在我看來氣氛很壓抑的地方,平時除非犯了什麽事兒,不然肯定不會來這裏,想到現在我要在這裏實施盜竊試卷的行為,不禁一陣興奮一陣緊張,瞬間尿意無限。成不成功不能把腎憋壞了,我閃身進了廁所,一尿完,感覺渾身放鬆多了。辦公樓一共三層,每層都有十幾個房間,卷子被掖藏在哪裏是個謎。我準備從上往下挨個屋子搜索。我盡量把腳步放輕,上到三樓,先把所有的房間都敲了敲,沒人開門。確定了整個樓層都是安全的之後,我開始行動。門都是鎖著的,但是門框上麵有一扇窗戶,可以透過玻璃看到裏麵。跳起來扒住門框上麵往屋裏掃一眼,如果沒有就換下一個房間。這樣重複做了十幾次引體向上,隻用了幾分鍾,整個樓層就掃完了,沒有發現試卷。二樓的結果和三樓完全一樣,沒有人,也沒有卷子,這時候我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連做了三十多個引體向上,有點兒體力不支。看來隻有可能在一樓了,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因為教導處、教學處這些重要機構都在一樓,這些處裏的人個個都是惹不起的主兒,萬一讓誰看見你在這鬼鬼祟祟地張望,還扒著門框做引體向上,不死也得掉層皮。危險歸危險,還是得頂著危險上,但是我決定改變一下策略:既然已經確定了試卷就在這十幾間屋子裏,不如一間一間排除,這樣即使中途出點差錯,也方便下次過來繼續搜索。但這麽做就要求引體向上的動作非常快,不然你敲了這間屋子的門沒準兒會引起另一個屋子共振,萬一裏麵出來人了,正好看見你往上吊,那就真傻了眼了。我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胳膊,運了運氣,開始搜索。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忽然,我聽到了老歪極度跑調的歌聲,還是任賢齊的歌:“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我趕緊把沾滿灰塵的雙手插進褲兜,若無其事地往門口走,剛走幾步,一個老師進了辦公樓,我迎麵走過去,說了聲老師好,她衝我微笑點頭,上樓去了。好險。“老歪,你唱歌不是一般的難聽。”我看他比我緊張多了。“多危險呀,能發出來聲音就不賴了。”“看你那點兒出息,危險又不是你危險,讓你放個哨兒就成這樣了,要讓你進去偷非癱到裏麵了。”我挖苦他。“行了行了啊,找著卷子沒?”“沒有,但是快了。”“怎麽個意思?”“就剩十來間屋子沒看了,別的都排除了,明天再來準能找著。”“明天我還放哨啊?”老歪有點怯。“你怕了?要不我放哨,你進去看。”“誰怕呀,這不離考試沒幾天了,我著急呀。”老歪掂量掂量,還是放哨靠譜一些,連忙改口。“一迴生兩迴熟,慢慢來,時間還夠用。”第二天,老時間老地點老分工老方法,我順利地找到了卷子的窩藏地點:謝頂辦公室西邊一間沒牌子的屋子,裏麵堆放著厚厚的幾捆試卷。當我的頭迅速出現在玻璃後麵的時候,我看到它們在衝我微笑。我決定當晚就開始行動,免得夜長夢多,萬一學校心血來潮發點兒神經把卷子換個地方,那這兩天的努力就白費了。偷卷子就不用老歪了,帶上他是個累贅。當然我不能這麽跟他說,隻能告訴他為了他的安全,我願意獨自上刀山下火海,有福與老歪兄弟你同享,有難兄弟草魚我一人擔當,幾句話忽悠的老歪熱淚盈眶,連說日後若發跡,江山自會分你草魚一半。這一刻,我無端想起了那個借我爹錢的人,心情格外複雜。我給自己設計了一個我認為很完美的作戰方案:下晚自習之後偷偷溜進辦公樓,三樓有個梯子,可以上樓頂躲過值日生鎖樓前的檢查,等辦公樓鎖了之後,下去一樓,從窗戶那裏爬進屋子,偷出來試卷,然後從一樓和二樓樓梯之間的小窗戶那裏跳出去,再從宿舍樓後麵一樓與二樓樓梯之間的小窗戶爬進宿舍,就大功告成了。當我爬到辦公樓樓頂的時候,心裏一陣激動。俯瞰整個校園,樹影斑駁,燈光點點,腳下的學生們從教學樓往宿舍樓湧,卷起一陣遙遠的喧嘩聲。教室的燈一個接一個地滅了,宿舍的燈一個接一個地亮了,估計老歪這時候正心裏七上八下地祈禱平安。樓頂風大,我把領子緊了又緊,貓在一個角落裏渾身哆嗦。兩根兒煙之後,宿舍樓的燈光終於熄滅了。我活動了一下快要凍僵的身體,順梯子進了辦公樓。樓道裏漆黑一片,偶爾有一兩個屋子亮著燈,裏麵也沒有人,估計是為了起個警示作用。樓梯,扶手,門,在黑暗中影影綽綽顯現著一絲青黑的輪廓,我站在樓梯口,麵對著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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