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明的父親黃國梁曾在大隊裏當過會計,後來取消公社,黃國梁沒有繼續留在村委。分到土地之後,黃國梁為了供一兒一女讀書,精心種植產值較高的中藥材,兩個孩子也很爭氣,都考上了大學。


    黃立明八一年上的大學,小兩歲的妹妹黃萍青八四年上的大學,當時大學免學費,又有補助金,因此兩人大學期間沒花多少錢。


    黃國梁種植藥材存了些錢,女兒上大學之後,就把家裏的房子翻蓋成了磚瓦房。


    鄭慶仁很快就找到了新蓋的黃國梁家,外牆和門上,沒有辦白事的貼紙。


    鄭慶仁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也說明,這一世黃家的軌跡已經改變。


    敲了門。


    “誰呀?”一道清脆的女聲問道。


    鄭慶仁聽到聲音,心跳加速,腦袋嗡的一聲。


    熟悉又遙遠的聲音。


    這是黃立明的母親李秀影的聲音!


    鄭慶仁迴答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是從縣裏過來的,請問你們家有藥材要賣嗎?”


    吱喳。


    刷著鋥亮黑漆的木大門打開。


    瘦瘦高高的農村婦女,頭上頂著一條白色的毛巾,皺紋的臉上滲著汗珠,夾帶著些許泥土。身上套著一件淺色的薄褂,藍色長褲,黑色的布鞋。


    李秀影用白色的毛巾擦了一把汗,說:“我們家有些蒲公英收嗎?在院子裏晾著,上上價。”


    話說完,沒得到迴應。


    仰頭一看,門前立著的年輕人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為什麽失了神,而且眼角有些濕潤,雙手好似顫抖。


    李秀影慌了下:“小夥子,怎麽了,是不是熱的?進來喝口水。”


    太陽西斜,進入九月中旬,氣溫降了些,但是一直站在太陽下,還是燥熱。


    鄭慶仁驚醒了過來,嘴角有些幹,艱難的說道:“媽……麻煩了,確實有些口渴。”


    跟著李秀影進了院。


    這院子和記憶中的有些不一樣。


    院內的房子牆都刷上了白石灰,地麵竟然做了水泥地。鄭慶仁記得,上一世黃國梁翻蓋新房,並沒有在牆上刷白灰,院子裏還是夯實的泥地,說是等著黃立明找到對象的時候,再一塊收拾。


    水泥地上,正晾曬著兩片藥材蒲公英,兩片藥材之間還有一個小木凳。


    鄭慶仁沒來之前,李秀影應該坐在小板凳上挑選藥材裏麵的雜草。


    “你先坐著,我去給你倒水。看這些公英能不能收,我一點一點挑選的,沒有雜物。”


    李秀影從院子裏的水井邊洗了手,進了廚房,從鍋裏舀了一缸燒開冷涼的水,端給了鄭慶仁。


    “大娘,我不收草藥,有沒有白芍、白術、桔梗一類的?”


    鄭慶仁端起了水缸,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平複一下心情。


    從院子了晾曬的幾件的確良男士衣服可以確認,黃國梁應該還活著。


    “不收啊……”李秀影也沒意外,說道:“種的有白芍,還在地裏,等過幾天天氣好了,就找人幫忙出了。”


    “對了,小夥子,從趕城迴來的人說,白術價格漲了不少,是不是真的?”


    “漲不少,比前幾天翻了倍。今年藥材種植的少,又加上幾次暴雨內澇,估計今年產量不對多。大娘家也有白術沒賣?那可是抓住了,再等幾天價格還能漲不少。”


    “哪有,去年種了一畝多地,不怎麽賺錢賣的,就沒接著種。等來年春,再種上幾畝,看看能不能趕上高價。”李秀影可惜道。


    藥材白術從種子種植到產出需要兩年,但大多數種植藥材為了省事,就直接購買培養一年的種苗,種上一年就能收獲。


    “今年減產,估計過年後種的人就多了,到時候可能不會有高價。”


    鄭慶仁勸到。上一世李秀影就是因為種植白術,結果賣了白菜價,鬱鬱而終。


    “哦,這樣啊,等明年春上再看看。”


    李秀影覺得鄭慶仁說的有道理,趕不上今年的茬,來年什麽樣,還說不準。


    “大娘,家裏就你一個人啊?大叔和孩子呢?”


    鄭慶仁眼睛瞄了幾圈,家裏沒有其他人,問道。


    “這不是準備從地裏出白芍嗎,你大叔預約幫忙的人了,這就該迴來了。還有個閨女,去年考上的省師範大學,前些天剛迴學校。”


    李秀影看著鄭慶仁人雖然是來收購藥材的,白術漲價也沒隱瞞,還勸著自己有貨的話等過幾天高價在賣,是個實在人。


    而且這麽年輕,就鑽研生意上,更是難得。生出不少好感。


    “還有呢?”鄭慶仁急了。


    “沒了。我們家就一個女兒。”李秀影對鄭慶仁的問話也不奇怪。在農村,鄭慶仁這個年齡,家裏五六個兄弟姐妹都很正常。


    其他陌生人在聽到李秀影家隻有一個女兒時,也會好奇的說一句:“就一個孩子啊。”


    還會為李秀影可惜。


    隻有一個孩子,還是女孩!這豈不是斷了後。


    就一個女兒?


    黃立明跑哪去了?


    這一世根本沒黃立明?


    怪不得黃家又是刷白灰又是鋪水泥院,原來少了個花錢的黃立明。


    “不過……以前確實還有個兒子,如果還在的話,和你年齡差不多。”李秀影看著鄭慶仁,迴憶起自己的兒子,眼角閃花。


    “啊,出了什麽事?”鄭慶仁急忙問了出來。


    雖然問這些有些不禮貌。


    “十年前,和同村的夥伴去河邊摸蝦,滑進了深水裏,沒上來。”


    李秀影拿毛巾擦了眼角的汗,輕鬆說道。


    已經過了這麽多年,心裏早就接受了。


    摸蝦,滑水裏,沒上來!


    這一世沒上來嗎?


    上一世十二歲的黃立明夏天和同村大自己一歲的小夥伴到河邊摸蝦。兩個人都不會遊泳,黃立明在岸邊,小夥伴下了河邊,沿著岸結果沒走兩步,掉進一個深坑裏,瞬間沒了影。一會又撲騰出了水,在岸上嚇呆的黃立明急忙伸手去拉,結果也滑了進去。


    兩人在水裏撲騰著,鄭慶仁幾次感覺到腳觸了底,本能的往上劃拉,灌了一肚子水,掙紮了幾分鍾,被不遠處遊泳的幾個青年救了上來。從此以後,黃立明對下水有了陰影,一輩子都沒學會遊泳。


    這一世的黃立明沒被救上來!黃國梁也沒有因癌症離世。


    又閑聊了一會,鄭慶仁始終沒等到黃國梁迴來,但從李秀影口中得知了黃國梁身體健康,沒有如上一世一樣暴瘦,鄭慶仁放下了心。


    從黃家出來,鄭慶仁還在思考中。


    “小夥子,看著路,前麵是水坑,別踩進去。”


    一道聲音,讓失神的鄭慶仁立即清醒過來。


    這是黃國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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