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樂山迴來之後,我在許春妮家又住了一個禮拜,這期間去了一次都江堰,然後就是無所事事的打麻將,吃飯,睡覺。


    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樂最休閑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沒有之一。


    我逐漸的忘記了那些不開心不愉快,當時的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成都的慢節奏生活,可口的美味佳肴,空氣,環境,就連四川話都是那麽悅耳動聽。


    我深深的喜歡了四川,愛上了成都。


    這樣的生活磨滅了我的鬥誌,古人雲:樂不思蜀,我有點樂不歸鄉了。


    在老家的飯店,雖然已經開業了,但是從何友軍每天發到群裏的營業流水,經營狀況並不好。


    這也正常,因為疫情,人們早已習慣了隔離,人情走動似乎就是靠手機聯絡。


    也是,請客吃飯似乎變成了危險的事情。


    就算自己不擔心感染到什麽,請的人也不太敢就餐,赴宴變成了赴鴻門宴一樣,飯店生意如何能夠有起色。


    但是生意這樣差,就讓我糾結於退股和不退股之間搖擺不定。


    生意好的時候,我退股那是輕而易舉,對於我自己,他們倆個沒有什麽思想負擔的,現在一天沒有兩桌客人,我提退股,似乎有點不合適。


    好在我也不急用錢,雖然在四川旅遊了諸多景點,品嚐了各路美食,但是也就幾萬塊錢支出,總共也沒花幾個錢。


    比在澳門可實惠多了,澳門雖然是沒有蛋大的地方,相比之下可真是個吞金獸,銷金窟。


    目前也就是網商貸上麵三十幾萬的貸款,還有幾張信用卡上麵十幾萬的支出。


    50萬不到點的虧空。


    但是有輛車,有套房,還有飯店的股份。


    如果沒有遇到許春妮,那麽這次出澳門,我肯定在老家退飯店股份,或者是加大投資或者做點別的什麽。


    現在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這一切生活的瑣碎,似乎不值一提,我也沒放在心上。


    所有賭徒有個重要的特征:隻要不是山窮水盡,永遠有旁人難以置信的樂觀精神。


    而我的總資產遠遠大於負債。


    所以我能每天睡到自然醒,再和春妮去附近菜市場買菜,我這女婿還沒有正式上崗轉正,少不得要表現一番。


    但是,許爸許媽也是廚藝精湛,一手川菜燒的出神入化,總是讓我欲罷不能,肚子肉眼可見的胖了一圈。


    每次迴來一大家子都搶著做飯,各自展示著廚藝,真正的其樂融融。


    如果日子就這麽過下去,平平淡淡,卻是真的幸福。


    但是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一切變化都是在細微中發生的。


    你希望的,感受幸福的時刻,永遠都是短暫的。


    有一天下午,我也不記得是我來四川後第多少天。


    我朦朦朧朧的睡醒午覺,起床已經下午三四點了。


    來到客廳茶台,倒了杯茶,許爸在旁邊沙發上坐著看新聞。


    “奶奶他們出去逛街了。”


    許爸見我在茶台坐定,坐了過來。


    我遞了根煙,四川的嬌子,入口有點衝,勁大,來四川後我就抽這個,漸漸也習慣了這味道。


    “這煙不便宜吧!好像是100一包呢!”


    “還行吧!整條的用不了,850一條!叔叔煙要抽好一點的,你這咳嗽,別抽那些雜牌的了。抽完我再給你買。”


    我來後就給他買了二條,許爸依舊還是抽他那些10幾塊錢的各種雜牌煙。


    “這每月的香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啊!一天一包的話,這一個月也得小三千塊錢的開支呢!”


    “嗯……費用是不小。”我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心思卻在電視上麵,正在播放澳門疫情新聞,又增加多少例了。


    一日澳門終生澳門,迴內地了,看到澳門的新聞總是不由自主的關注一番。


    許爸卻是拿起茶台上的遙控器,把電視關了。


    我愕然的看著他。


    “趁春妮不在家,咱們聊聊家常。”


    我心裏咯噔一聲,有種讀書的時候,被老師叫去辦公室的感覺。


    “小周,你是安徽人吧!”


    “嗯。”這老頭明知故問嘛!


    “安徽離我們這可不近哦!”


    “是不近,二千多公裏呢!不過現在交通方便,開車也就10幾個小時就能到。”


    我大概齊的明白了他想說啥了,但是就是猜不透他是支持呢還是勸退。


    隻能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


    “你在安徽是做些什麽工作的啊?”


    七繞八繞的,終於來到正題了。


    這也正常,誰家嫁女兒稀裏糊塗的啊?事無巨細不得探聽仔細了啊!


    這是探我的經濟實力呢!


    不想不知道,一直誌得意滿,因為這許多次的澳門之行,幾百萬資金飛出去又撈進來,內心深處已經覺得自己擁有很多了。


    現在仔細一想,實在是沒啥拿的出手,能擺在台麵上說話的東西啊!


    總不能跟他說,這二年多老子就是澳門大賭客,手拿金沙賭場金禦會黑卡,美獅美高梅至尊88卡,進澳門都是豪車接送,吃飯有公關簽單,都是入住大套房……


    其實我真想跟他說,不行我帶你去趟澳門見識一下我的實力?


    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這個了。


    “在老家開了個飯店!”


    “嗯,我聽春妮說了,是和朋友合夥開的吧!”


    “嗯,跟發小一起開的。”


    “現在這疫情,還不知道那時候能結束,飯店生意肯定不太好做吧!”


    “……嗯,生意馬馬虎虎,做些老客戶,疫情結束應該就能有起色吧!”


    老頭不吭聲了,在慢悠悠的剪開一小袋鐵觀音,燒水,洗杯,衝泡……


    我呢,在旁邊看著,默默的抽著煙。


    讀書時留下的毛病,學渣的通病。


    一遇到這些長輩訓話,有理沒理的先低頭,沉默,以圖有個好態度。


    我又遞給他一支煙,打著火機幫他點燃。


    他吐了口煙,慢條斯理的說道:“煙不用抽那麽好,就是個包裝,像你們小年輕好麵子,抽個二三十塊錢的也就夠了。”


    對此我不置可否,這樣的說教讓人厭煩,想在澳門一把牌夠特麽抽幾十年了,在這上麵省個雞毛。


    “是的,我以後少抽點,準備戒煙了。上次開車,煙灰抖到了坐墊上,給坐墊燙了個洞,心疼死我了。才買的奔馳呢!花了我五十多萬。”


    我特意著重強調了奔馳二字,老是被動,也是時候展現一下真正的實力了。


    “這二年置辦了不少東西,又買了個大平層,180多平的大平層,精裝修,處處花錢呢!”


    見他慢條斯理的喝茶沒搭腔,我不得不加磅,既然拉開弓了,那就沒有迴頭箭的道理。


    “又是車子又是房子的,貸了不少款吧?”


    老狐狸一針見血啊!


    事實上我也沒貸款啊,不僅僅沒貸款還有不少存款呢,但是可惜給折騰的一幹二淨,弄成了虧空幾十萬了。


    唉!!!


    “沒有貸款,全款!車子,房子,都是全款買的。”


    我硬著頭皮答道。


    事實也是如此,那幾十萬欠款,是網貸和信用卡,關房子車子什麽事呢!


    “我和你阿姨的意思呢,你也知道我們就這一個女兒,春妮呢又是個孝順孩子,我們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我們,她打小是奶奶帶大的,跟奶奶最親……”


    “是的,她都跟我說了,最舍不得奶奶了。我可以把奶奶接過去住,我那房子夠大,住的下呢!”


    聞弦歌,知雅意。


    我趕忙打斷他的話頭說道。


    不好弄啊!這意思讓我倒插門呢?


    上門女婿?


    這如何使得,我爹知道估計得打斷我的腿。


    許春妮和奶奶她們迴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奶奶提著一個方便袋朝我顯擺:“買了個大蹄膀,今晚給你做蹄膀。”


    “哈哈,奶奶做的蹄膀最好吃了,看來那我又得長肉了,謝謝奶奶……”


    我要去廚房幫手,被奶奶趕了出來。


    氣氛依舊沒變,隻是我的心裏有點發虛了。


    導致我那晚隻吃了二碗米飯。


    實在是奶奶做的蹄膀,堪稱一絕!軟糯粘,色香味,迴味無窮。


    吃完飯,許春妮帶我下樓散步去了,說是已經看我胖的不像話了。


    一路嘰嘰喳喳,在長流河公園,我倆在河邊坐定。


    “老爺子今天下午和我談心來著。”


    “談了什麽呀?”


    “老爺子說讓我挑個好日子把你娶過門。”


    “想的美,誰說要嫁給你了!”


    “不想嫁嗎?”


    “……想!”


    雖然如蚊子哼的一聲,我聽的連毛孔都舒展開來。


    我們緊貼著肩膀,她靠著我,我靠在她身上,就這麽相互依偎著沒有說話。


    “可是,爸媽的意思不想我嫁那麽遠!”


    “也不算遠嘛!現在都是高鐵飛機的,一會兒就到了呀!”


    “我也舍不得離開她們!”


    “那怎麽辦呢?難道你舍得離開我嘛!”


    “我也舍不得離開你。”


    “那我把她們接過去住唄!我給你看看我的房子,我們的房子,哈哈,你看。”


    我掏出手機,把房子的視頻照片翻給她看。


    “這房子大吧!到時候給一間奶奶住,爸媽住一間,我們再住一間,孩子再住一間……”


    “不現實的,他們在四川生活這麽多年,朋友親戚都在這裏,怎麽舍得離開成都呢?”


    “再說去你家住著成什麽樣子了?你爸媽還以為我們成都人逃荒來的,我這一大家子的。”


    “……怎麽會呢!”


    好一會兒,我輕聲道。


    是不現實,但是我也很理解許春妮的為難。


    就像我很喜歡四川的山山水水,風土人情,甚至於飲食,但是在此定居,心裏總覺得非我故鄉。


    更遑論許爸許媽還有奶奶,都在成都居住了幾十年,故土難離,這是必然的。


    說是有飛機有高鐵,交通的確發達了。


    但是這麽遠,她也難離故土。


    我看著前方的河水,心裏也有著傷感。


    “沒事兒,你嫁過去了,我每月陪你迴來看他們不就結了。”


    “那我們在路上來迴二天時間,一個月隻有二十八天,再迴來待幾天……”


    “那有什麽辦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板凳拖著走……”


    夏日的河邊,沒有了白天的燥熱,微微河風吹撫,很是恰意。


    就是他娘的蚊子太多,我們不得不走動起來。


    世事哪有雙全的,完美的隻是夢境,隻是有各種各樣的缺憾來圍繞。


    那天晚上我們迴去的很晚。


    我努力的逗笑她,但是春妮始終悶悶不樂。


    “如果你爸媽不是這麽的好就好了!”


    “不是這麽的好?什麽意思啊這麽繞繞口?”


    “就是說假如你父母從小毒打你!沒有父愛母愛,重男輕女,你再有個弟弟,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全給了你弟弟,你從小感受不到一絲人間溫暖……”


    “去你的,我爸媽對我可好了。”


    “……所以啊!你才割舍不下,現在萬般糾結。”


    “難道愛情跟親情非得要割舍嗎?”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是一個和尚寫的詩!得道高僧都有煩惱,都不能兩全,何況我等俗人呢!”


    “和尚就該四大皆空六根清淨,你說的那和尚是個花和尚吧!”


    “什麽花和尚?和尚又不是太監,怎麽能沒有七情六欲呢!除非割了。”


    “割什麽?……流氓!你說這些話就是褻瀆神靈。”


    “神靈之所以是神靈,是凡人想褻瀆就能褻瀆的嗎?”


    “別說這樣的話,不好。”


    “嗯!”


    我們走上了河邊小路,一開始我牽著她的手,後來她抱住我的臂彎,半靠在我身上。


    雖然是夏日,但是她依偎著我,想在我身上汲取溫暖。


    是這樣的話題讓她覺得煩惱與無助,心裏惶恐又不安。


    我也很心煩,此題無解!


    要麽許春妮跟我一起迴安徽生活,那就得離開父母和奶奶。


    她割舍不下,所以糾結。


    但是讓爸爸媽媽和奶奶一起去安徽生活,這是老一輩人所不願意的,因為故土難離,我懂。


    要麽我住在四川,在成都定居,但是我得背井離鄉,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好像也未嚐不可!


    跟兄弟們的感情出現裂痕之後,我似乎更加喜歡現在的生活了。


    但是入贅是不可能入贅的,不僅僅是腿不一定能保住,我自己也不可能接受。


    “哎,你爸下午找我談話,是不是想讓我入贅你們家啊?”


    “哈哈,想什麽呢你?我們家哪有那麽封建!”


    “我想也是,我要是入贅哪可得配車子房子傭人八抬大轎……”


    “得得得,我們家配不了,你換別家問問去吧!你這個財迷!”


    “不財迷不行啊!我得在成都買個房子!”


    “買房子幹嘛?…………呀!真的嗎?你太好了,老公……”


    看著她開心的飛起的樣子,我暗暗定下了在成都安家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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