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再次傳來了烏雲的悶響,天色昏沉一片。


    淺川山治覺得自己就是一具被工作支配的行屍走肉。


    明明自己生活在完美無暇的高天原,明明自己的理想是成為一位畫師,可在現實的推動下,自己終究還是成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小記者。


    他被困在了公司鑄造的網格裏,就像一隻沒有思想的可悲工蜂。


    愣神間,淅淅瀝瀝的渾濁雨點拍打起了玻璃牆麵,外麵的景色越發的模糊。


    “又到了雨季啊。”


    淺川山治有些煩躁的甩了甩頭,鬆開了手中還未整理好的報告文章。


    “決定了,今晚就帶雅子去她最喜歡的壽司店好了。”


    想到這裏,男人略顯疲憊的雙眼浮現出了些許笑意,與自己這個社畜不同的是,自己正在讀書的妹妹淺川雅子還有美好的未來。


    他俯下身再次開始工作,直到霓虹點亮了夜幕,男人挺起身子,不免有些頭暈目眩。


    就在這時,淺川山治的背後傳來了同事的高唿:“淺川君!島田社長有事找你。”


    “我知道了。”淺川山治合上了報表。


    不會又要讓我加班吧……他內心有些無奈,起身走向了社長的辦公室。


    “打擾了。”男人以一種畢恭畢敬的態度敲響了房門。


    身材矮胖的中年人拉開房門,古怪的是,往日裏態度一向惡劣的島田社長,此時居然滿臉的笑容。


    “恭喜你呀,淺川君,你得到了一個專屬的新聞!”


    島田社長親自將淺川迎進了屋裏,兩人落座後,他拍了拍淺川的肩膀:“你的妹妹淺川雅子,已經被邀請去了裕仁殿下的寢宮。”


    這一刻,淺川山治愣住了。


    他茫然的看著社長那張肥碩的麵皮,男人張了張口,忽然有些喘不上氣。


    “雅子她……為什麽……”


    “是不是很驚喜?為了佑宮裕仁親王而獻身,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譽啊!”


    島田社長沒有在意職員的表情,他氣喘籲籲的從角落搬出來了一個手提箱,他打開了箱子,整摞整摞的鈔票就這麽暴露在了淺川山治的眼前。


    “這是裕仁殿下安排皇族憲兵隊,特意為你送過來的賀禮。”


    社長敲了敲箱子,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發出了由衷的感歎:“有了這筆錢,你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你就能盡情的去為公司追逐偉大的藝術……”


    島田咧開了嘴巴,露出了兩排參差不齊、仿佛沾染著血絲的牙齒。


    他說:


    ——“你們真是生活在最幸福的時代呀,淺川君。”


    淺川山治久久沒有迴應。


    男人無力的捏著座椅的扶手,他垂著頭,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梁一樣。


    “你怎麽了?淺川君?”


    社長矮胖的身體依舊坐在原地,可他的脖子卻如蛇般詭異的伸長,那顆頭顱倒著貼了過來:“為什麽不開心呢?”


    淺川山治抖了一下,他對著近在咫尺的麵孔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臉:“非常抱歉……我隻是身體不太舒服……”


    “這樣啊,一定是工作辛苦了吧。”


    社長的頭顱緩慢的收縮迴了原位:“今天你就不用加班了,迴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淺川山治有些失魂落魄的站起身,他畢恭畢敬的告別了上司,卻唯獨忘記了那個裝滿了鈔票的箱子。


    他離開了辦公室,關上了木門,房間安靜了下來。


    “淺川君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漸漸的,島田從喉嚨裏發出了‘咕咕咕’的狂喜笑聲。


    “身為下城的賤種,你又怎麽配享受親王殿下的恩賜呢……”


    他伸出手,死死的抱住了眼前的箱子,中年人將頭埋了進去,貪婪而陶醉的唿吸著油墨的香氣。


    “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冷。


    淺川山治並沒有打傘,他任由冰冷的雨滴打濕了自己的頭發與外衣,男人攥著酒壺,踉踉蹌蹌的走在公寓麵前的街道上。


    他癱軟在門前。


    “我迴來了……雅子……”


    淺川山治呢喃著,將鑰匙插入了鎖孔,男人眼露期待的打開門,卻發現往日燈火溫馨的家裏漆黑一片,寂靜無聲。


    他就這麽跪倒在了門前,男人抱著酒壺與公文包,他哀哀的啜泣起來。


    “雅子……一定會幸福的吧……”


    “很遺憾,並不會。”


    有人在房間深處發出了冰冷的嗤笑。


    淺川山治的神情猛地僵住,下一刻,他就被人扯著衣領提了起來,沒等山治驚叫出聲,他的肚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劇痛之下,淺川君當場失聲,臉上擠出了更多的鼻涕和眼淚,那人鬆開手,淺川山治倒在地上,將胃裏的燒酒盡數嘔吐了出來。


    “醒醒酒吧,你這個東國的窩囊廢。”


    左殘光避開了那堆嘔吐物,露出了嫌惡的眼神:“他們早就搶走了你們的未來,淺川雅子已經死了。”


    “不……不準你胡說!!”


    也許是酒精還在發揮作用,宛如爛泥的淺川山治居然爬了起來,他雙眼通紅的撲向了黑日的使者:“雅子才不會出事的!”


    又是重重的一拳。


    這一次,淺川山治幾乎吐出了自己的膽汁。


    “身為報社的記者,你當然清楚自己妹妹的命運,你當然清楚那些惡毒的皇族會做些什麽。”


    左殘光冷笑了起來:“你隻是不願意麵對事實罷了,淺川山治。”


    淺川山治已經蜷縮成了一團,男人的神情越發痛苦了起來。


    “真是可憐呐,明明身為天賦異稟的畫手,為了妹妹的學業,你卻決定棄學工作,自願放棄了成為畫師的夢想。”


    黑日行者俯下身,仔細端視著淺川山治的表情:“到頭來,你唯一在乎的親人卻變成了皇子的泄欲玩具……”


    風雨大作,左殘光發出了大聲的嘲笑:“你的夢想還真是滑稽啊,淺川君。”


    “不要侮辱善良的雅子……不要侮辱我成為畫師的理想……”


    淺川山治竭盡全力發出了喑啞的嘶鳴:“求你了……這是我唯一的尊嚴了……這已經是我的全部了……”


    “善良?畫家?理想?尊嚴?別開玩笑了……”


    左殘光猛地上前掐住了淺川山治的咽喉,將其提了起來。


    他漠然道:“在主宰上城的皇族與公司麵前,你們不過是一群用理想當牌坊的婊子!”


    淺川山治就這麽呆住了,漸漸的,他的麵容開始扭曲,他的嘴角開始向上揚起。


    “那就殺了我……那就殺了我啊!”


    在一切的幻想都被拽出來碾碎之後,淺川山治終於瘋笑了起來:“我能做到的,隻有在臨死前詛咒那些皇族的渣滓!”


    左殘光鬆開了手,淺川山治穩住身形,艱難的捂住了自己發青的喉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嗬,還算是沒有徹底丟掉骨氣。”


    左殘光注視著對方眼裏的瘋狂,緊接著,在對方戒備的目光裏,他的掌心忽然多了一團搖曳的漆黑火焰。


    “它叫做‘繪血塑骨’,是偉大的黑日從祂的國度裏賜予我們的珍貴靈感。”


    黑日行者低沉的笑了起來:“想要得到複仇的力量麽?淺川君?”


    毫不猶豫的,陷入瘋狂的淺川山治搶過了那團珍貴的靈感。


    風雨越來越大了,唿嘯的雨水已經傾斜著灌入玄關,刺眼的閃電劃過了天空,在這轉瞬而逝的光芒裏……


    ——淺川山治此刻的麵容如同惡鬼與修羅。


    他被火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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