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盧跟在沈在野的身邊太久了,久到能從他的語氣裏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上一次這樣歎氣,好像是兩年前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了。沉重又帶著惋惜,尾音落下,卻是堅定決絕,像是下了什麽困難又必須下的決定。


    兩年了,主子的情緒一直不曾再有過什麽巨大的波動,今日怎麽會……


    皺了皺眉,湛盧抿唇,轉身便退後幾步,揮手招了院門口站著的人來問:「北門亭那邊如何了?」


    下人一臉惶然,猶豫了半天才道:「剛剛京都衙門傳話來,說是相府的馬車在半路遇了刺……正在追查情況。」


    什麽?!湛盧一驚,連忙迴頭想去稟告情況,卻差點撞上沈在野的下巴。


    「出了事,怎麽不早點來稟?」沈在野就站在湛盧身後,臉色有些陰沉:「要是不問,你們還打算一直瞞著了?」


    下人臉色慘白,連忙跪地道:「相爺明鑒,剛剛才傳來的消息,奴才正要進去稟明……」


    「事情發生多久了?」不耐煩地打斷他,沈在野問。


    「有……半個時辰了。」


    「廢物!」


    惱怒地扯了披風過來,沈在野沉著臉就往外走:「相府的消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遲緩了?」


    湛盧急忙跟在後頭,小聲道:「您兩日前才將聞風堂給關了。」


    聞風堂裏的人是負責相府的消息傳遞的,可是出了奸細,被沈在野一怒之下關閉。這一時之間,也沒人能像他們那樣風一般地傳消息迴來。


    冷哼了一聲,沈在野出門上馬,二話沒說就朝北門亭的方向奔去。


    京都衙門的人正在街口看情況,瞧著是相府的馬車,誰也不敢亂動,但是旁邊三個人都是昏迷不醒,車裏沒人了,萬一是什麽重要的人被劫持,那就是個大麻煩了,所以京都府的人著急地想辦法,也沒有第一時間去通知丞相府。


    這街口來往的人不多,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追查起來也是甚為困難。


    捕頭正盯著馬車發呆,冷不防聽得背後一陣馬的嘶鳴,還沒來得及迴頭,衣襟便被人扯了過去。


    「人呢?」


    沈在野臉上的表情很輕鬆,像是隨意問的這麽一句,但是眼裏的寒意卻嚇得人家小捕頭腿都軟了,連忙道:「卑職不知!這裏好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車裏的人不見了……」


    眉頭微皺,沈在野鬆開了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衣裳:「人不見了,不會去找嗎?」


    「……是!」捕頭抖了抖身子,連忙揮手讓在場的捕快四散,每條街的方向都派人去追。


    這樣追,能追到個什麽?壓了壓心裏的火氣,沈在野掀開車簾看了看,又瞧了瞧旁邊躺著的三個人。


    「湛盧,弄醒他們。」


    「是。」


    尋了一盆水來,往三人臉上一倒,立馬就醒了兩個。


    「丞相!」兩個護衛慌張地跪地。


    「發生什麽事了?」沈在野垂眸睨著他們:「你們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心下一驚,護衛連忙道:「不是屬下們沒反抗,是不曾防備,冷不防有人從背後將屬下打暈,根本來不及反應。」


    從背後?沈在野一愣,又掃了一眼四周:「出來的時候帶了幾個人?」


    「迴相爺,四個。」


    四個?抿緊了唇,沈在野微微眯眼。


    這車上沒有掙紮的痕跡,有兩個護衛不見了,比起被人綁架,那女人自己帶著人逃跑了的可能性更大吧?


    可是,她跑什麽?那麽傻傻愣愣的人,難不成還能察覺前頭有危險?


    「湛盧,你先去穩住景王爺。」想了想,沈在野沉聲吩咐:「我先迴去更衣,然後赴約。其餘的人,迴相府去清人,若是護衛少了兩人,立馬帶人搜查京城各處。若是沒少……那就讓京都衙門去找人。」


    「是!」在場的人都動了起來,按照吩咐各自去做事。


    沈在野重新上馬,握著韁繩想了想,輕輕搖頭,策馬往迴狂奔。


    但願不是他想的那樣,薑桃花那女人本就夠危險了,若還是個聰明人,那就真的麻煩了。


    午時還沒到,天色卻莫名地陰沉了起來,太陽不見了,風也更大了些。南王府的側門半開,不一會兒就有人跑了出來。


    「薑氏?」


    看著門邊靠著的人,穆無暇一臉震驚:「你,你怎麽會……」


    薑桃花一身的血跡,將素裙染得慘不忍睹,臉上也是沒什麽血色,看起來像是受了很重的傷。


    「王爺。」一看見他,桃花立馬紅了眼眶:「王爺可能救我一命?」


    「發生什麽事了?」穆無暇慌張極了,蹲到她身邊,眉頭緊皺:「傷成這樣,怎麽不告訴沈丞相?」


    「不能告訴他。」桃花搖頭,喘著氣道:「詳細的情況,進屋之後王爺可以聽我慢慢說,現在請您務必想個法子,在所有人都不會發現的情況下,將我放進您的屋子裏去。」


    穆無暇一愣,隨即就冷靜了下來:「本王明白了。」


    既然派她的丫鬟偷潛王府傳話,自然是不想被旁人知道的。穆無暇轉身進去就將一眾家奴全部趕去後院,說是等會要訓話,然後便用披風將桃花裹了,讓青苔背進去。


    「這府裏的人都精明著,本王得先去應付一二。」


    將她安置在自己房間的內室,穆無暇道:「稍等片刻。」


    「好。」薑桃花點頭,目送穆無暇出去。


    「主子。」青苔有些忐忑地坐在床邊:「王爺會相信咱們嗎?」


    「別的王爺肯定不會。」輕輕吸了一口氣,桃花捂著腰側,抿唇道:「南王不一樣,他完全是少年心性,正義感十足,本身又對沈在野抱有懷疑。」


    隻要她連猜帶蒙地說對了一半,他都必定會相信的。


    青苔歎息,忍不住小聲嘀咕:「還以為嫁來這大魏是什麽好事,沒想到卻是生裏來死裏去的,早知道……」


    「別說那些沒用的。」桃花撇嘴:「命運是老天定的,誰也沒有早知道的權利,都已經這樣了,不如想想怎麽好好活。」


    她原以為錯嫁是好事,沒想到卻是掉進了更大的坑。沈在野是個滅絕人性的人,白瞎了一張好看的皮囊,她也沒必要對他抱有別的期待了,該陷害就陷害吧,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


    青苔沉默,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心疼。桃花倒不是很在意,一邊想著事情一邊等南王迴來。


    穆無暇也當真沒離開多久,迴來的時候就將房門關緊了,大步走到床邊來:「你還好嗎?」


    薑桃花笑了笑:「可能是不太好,但是王爺這麽信任我,倒也讓我覺得意外。您不怕我是壞人嗎?」


    「本王看人很準。」拉過一邊的凳子來坐下,小王爺揚了揚下巴,很是自信地道:「上迴一見,本王就知道你不會是壞人。」


    打哪兒看出來她不壞的啊?桃花一愣,很是懷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你的傷,要不要先看大夫?」穆無暇皺眉。


    「等我把話說完,王爺要是信,那便可叫大夫。要是不信,也沒必要叫了。」輕喘了兩口氣,桃花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微微一頓,穆無暇點頭:「你說吧,到底是怎麽了。」


    「沈丞相要殺了我。」


    「……」輕輕吸了一口氣,小王爺眼睛都瞪大了:「為什麽?!」


    「因為他想讓景王承擔殺了趙國公主的罪名,從而讓皇帝與景王之間的嫌隙更甚,並且順便也可以除掉我,以免我繼續留在相府裏,亂他心神。」直視著南王,薑桃花一字一句地道:


    「最重要的可能還是因為您,殺了我,對您最有利,南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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