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歲禮這一輩子本來想繼續躺著,後麵(被迫中帶著情願)奮鬥了幾十年,大家共同的目標也被一步步實現。


    她是過完七十歲的大壽走的,沒有病痛的折磨,就是在一日很尋常的午後,曬著暖暖的陽光,悠閑地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睡覺,再也沒有醒來了。


    陸明誠表現得很平靜。


    一直到把她的後事都處理完,他都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陸天歌幾兄妹擔心他的狀態,想把他接到家裏照顧。


    陸明誠沒答應。


    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是他跟溫歲禮住了幾十年的地方,記錄了他們青年,中年到老年的迴憶,他舍不得離開。


    孩子們成家後都搬出去了,溫歲禮和陸明誠懶得摻和他們的小家,兩人一直住在這個地方,如今隻剩下他了。


    陸天歌現在已經是個很優秀的中醫了,她看得出陸明誠的精神狀態。


    就像是迴光返照的病人。


    “爸,要不我們都搬迴來陪你吧,你不是說想孩子們嗎,我們帶孩子迴來陪你好不好。”陸天歌語氣哽咽,強撐著說完這段話。


    父母的關係一直很好,父親這些天的狀態都太平靜了,平靜到詭異。


    她有預感:她好像快要失去父親了。


    剛沒了媽媽又要沒有爸爸。


    “爸,你不是最喜歡天歌了嗎,我搬過來陪你好不好,我不想失去你,你舍得丟下我嗎。”


    陸明誠含笑撫摸著閨女的頭發,像小時候她受委屈了跑爸爸懷裏來求安慰一樣 ,眼睛卻看向臥室的方向,“我也舍不得你媽媽一個人在那邊啊。”


    “她這個人最喜歡粘著我,肯定走到一半見不到我,停在半路等我呢,我不能讓她等太久。”


    越老越喜歡迴憶年輕時候的事,陸明誠這兩天時常想起她跟溫歲禮的開始。


    具體是因為什麽事他記不太清楚了,隻知道是自己耍無賴把她騙到手,娶了全大隊最俊俏最有文化的姑娘。


    那是陸明誠當年最高興的事。


    他媳婦可傲氣了,誰都入不了她的眼。


    他媳婦可聰明了,教他賺錢的法子。


    他媳婦可厲害了,考上了海城的大學。


    他媳婦可優秀了,竟然真的給國家造了能海上打仗的船,還帶他上去感受了一番。


    他媳婦可愛他了,就這樣跟他過了一輩子,也從沒紅過眼。


    他媳婦可壞了,丟下他一個人。


    曾經陸明誠說兄弟姐妹長大成家後,一家人就不像一家人了,每個人都顧著自己的小家。現在他也想說孩子們長大後也會有自己的小家,從始至終隻有溫歲禮跟他是一體的。


    他也要去找他的家了。


    “別哭了傻閨女,把你哥哥和弟弟叫過來,我跟他們說說話。”


    陸天歌懂,這是想交代遺言了。


    原來五十歲的人失去父母的那天也會像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哭泣。


    …


    陸禮作為哥哥,陸明誠交代他要照顧好弟弟妹妹,照顧好這個家,以後家裏的一切都是他做主了


    陸然作為最小的弟弟也要照顧好哥哥和姐姐,照顧好自己的小家和大家。


    陸天歌也一樣,要跟兄弟齊心。


    陸明誠跟每一個人都交代好了話,家裏的每一個成員都照顧到了,最後是他的身後事。


    溫歲禮的骨灰就葬在海市,沒有遷迴老家。


    他死後想葬在溫歲禮旁邊。


    說完,陸明誠把他們都趕了出來,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手裏拿著的是年輕時他跟溫歲禮一起拍的照片


    照片裏陸明誠緊緊挨著溫歲禮,兩人都笑得很開心。


    …


    陸明誠走得很安靜,隻有孩子們去睡了,幾個大人在門外守了一夜。


    太陽漸漸升起,卻不見他出來,兄妹幾個推門走了進去。


    陸明誠的嘴角還有笑意,皮膚卻早已經冰涼。


    “爸爸。”陸天歌在床前跪下,爆哭 。


    陸禮和陸然也紅了眼,平時疼都不會喊一聲的人此時也沒哭出聲,是太疼了聲音發不出來。


    這個月從經曆失去母親到失去父親,心髒反複抽痛。


    貌似人不管多大年紀都需要父母,父母在家在,心中永遠有一個能避風的港灣。


    溫歲禮過世後溫年的身體也不太好,讓陸天歌時常注意著陸明誠。


    知道陸明誠也走了的那刻,他並沒有意外。


    也去幫著主持了陸明誠的後事,遵照他的意願把他葬在了溫歲禮旁邊。


    看著墓碑上溫歲禮跟陸明誠的照片,溫年一時感概萬千。


    紅旗大隊那個看不起人的小女孩跟那個愛偷懶的小混混相愛了一輩子呢。


    如果他們也能有來世的話會是怎樣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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